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静姝代嫁日常 作者:藿香不香 文案 改名改到天荒地老的作者说—— 二十八岁的胡静姝代替十六岁的妹妹 嫁给了曾与自己有过婚约的陆嘉树 一度怀疑嘉树性取向的静姝发现 婚约曾给嘉树造成了很深的童年阴影 于是她开始致力于治愈嘉树 然而 看似平静的生活在一场古怪的“大戏”后 波澜四起 每个人的命运由此突然转弯 静姝和静娴最终也彻底交换命轨…… 本文已获得“文案废”认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胡静姝/胡静娴,陆嘉树 ┃ 配角:陆淑离,杨柳眉,沈河 ┃ 其它:身份交换 ================== ☆、静女其姝   夜色正浓,胡静姝从梦中惊醒,恐惧一丝丝渗入皮肤,随着血液流淌,击破内脏贯穿整个身体,使她睡意全无。   十二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清醒。   “是谁?是谁要杀我?”她蜷缩在床的一角,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被面。落在被面上的那抹月光,冰冷的银色,像极了方才梦中要她命的匕首。   她皱紧了眉头,脑海中杂乱的记忆肆意涌现又消没。   十二年前,刚上高一的她灵魂穿越到将死的静湖县胡家大小姐身上。她们同名同姓同十六岁,唯一不同的是胡家大小姐是个哑巴。   “哑巴是知道天上秘密的凡人。”静湖县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约莫胡家大小姐六七岁的时候,静湖县来了一位生得俊朗的年轻男子。男子自称姓井,单名一个玄字,家住红山之北。虽年纪不大,却颇有几分仙风气韵,加之红山素来被视为仙家之地,静湖县的人对他甚是礼待。他先后给静湖几个大户人家“看事儿”,过去之事说得八.九不离十,未来之事又头头是道,很快,“神玄子”的名号在静湖县传播开来。   原本胡家人对仙神风水之事并不笃信,然而,眼看请了神玄子“看事儿”的人家日子越过越红火,胡老爷终是按捺不住,挑了个好日子,也把神玄子请到家中。   正值初春,那日微风柔和,天色蓝得近乎妖冶,神玄子一袭黑袍,在明媚的春光中格外扎眼。   胡老爷引着神玄子在院子里兜兜转转,细说着胡家发家史,走过后院时恰看到小静姝同两个婢女玩石头。石头、泥沙,向来男孩子玩得多一点。偶然看到小姑娘蹲在院子里抓泥捡石子,神玄子不禁多看了一眼,可就这一眼,让他瞧出了些不该瞧出的东西。   “这孩子——可惜,可惜哟可惜!”神玄子走近小静姝,仔细端详了一番,不住地摇头叹息。   “小女静姝是个哑巴。”胡老爷笑呵呵道。   “哑巴是知道天上秘密的凡人”,在静湖县人看来,哑巴虽然可怜,但也是沾了仙气的人,胡老爷并不觉得静姝不会说话是件可惜的事。   神玄子微微点头,又接着摇头,眉心紧蹙,神情凝重,胡老爷看了心里直发毛。   “静姝可是有哪里不妥?”   神玄子顿了顿,欲言又止。   “当真不妥?”   又犹豫了一番,神玄子道:“不可说,不能说。”   “这——”胡老爷有些慌神,想了想,问:“许是这孩子将来调皮得很?”   神玄子依旧摇头不语。   “那,那是?”胡老爷变得焦躁起来。神玄子凑近他耳畔轻声道了句“怕是寿不长”,语罢作出阻止继续追问的手势。   胡老爷云里雾里,皱着眉,寻思这“寿不长”是怎么个不长?可还有救?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神玄子不愿多说,只安慰了句“虽如此,却一生安稳”。   胡老爷没再纠缠,心里却系了个疙瘩;同神玄子匆匆“看”完宅院,讨了些风水经,甚至没留他吃饭。   夜里,胡老爷琢磨着神玄子的话,半信半疑。按说神玄子“看得准”,说得应该不差,可静姝七岁了,一向活泼可爱,除了不能说话,也算无病无灾,去年还同沈麻县的陆家小少爷定了亲,谁曾想过她会寿不长哩?   胡老爷纠结了一番,又念叨起那句“一生安稳”,便稍稍宽心;眼前无忧,多思无益,也就把这个事搁在一边了。   日子安稳过了半月,小静姝一如往常,胡老爷瞧着她开心可爱的模样,便渐渐忘了“寿不长”的事儿。   本来事情就此安然,可神玄子偏偏是个好酒的人。一日,他同人喝酒,不知是喝得太开心还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抑或是被人哄骗乃至强行灌酒,竟醉得比平时厉害许多。酒醉人胆大,神玄子像是憋了一肚子话,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平时这个“不可说”那个“不能说”都变成了“不可不说”,继而道出了不少“秘密”,其中就包括“胡家大小姐活不过十六岁”的事。许是胡家在静湖县有些名气,这事竟疯了似的四散开来,成为静湖人茶余饭后的第一谈资。   久而久之,甚至连胡家人也开始相信胡静姝活不过十六岁。   胡夫人整日哭啼,对胡老爷没少埋怨。她觉得,若不是胡老爷请神玄子到家里,便不会有对静姝不好的传言。“我可怜的孩子,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听了难过,难过又不能诉说,真是可怜!”   胡老爷只觉牢骚塞耳,无一日清净,烦闷至极,没过几年,终熬不住娶了位二夫人。二夫人温婉贤良,不久,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静娴。静娴伶俐可爱,甚得胡老爷欢心。而静姝母女则几乎被整个胡家遗忘。   一晃胡静姝十六岁,突然一病不起。胡老爷得知后,只长长叹了口气,紧跟着就为她买了寿材,提早准备后事。胡夫人见状,日夜嚎哭,未等静姝夭亡,自己倒先骤然离世。胡老爷只得匆匆将她葬了。待回头照看静姝之时,却发现原本奄奄一息的人儿突然清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静姝醒后愣愣地坐在床上,一脸疑惑地看着胡老爷。   胡老爷闻言当场晕厥。   “我这是怎么了”,说这句话的人,已不是被传活不过十六岁的胡家大小姐,而是穿越来的胡静姝。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消化身体的记忆,慌乱之余的自言自语,将胡老爷吓得够呛。   “哑巴是知道天上秘密的凡人。”这只是关于哑巴的传言的一半;另一半是:知道天上秘密的凡人如果开口说话,便会泄露天上的秘密,给身边的人招来祸患。   “哑巴开口,最为不祥。”胡老爷恨不得亲自去讨一副□□,毒哑该死的静姝。他可不想让她连累整个胡家,再一次成为静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该如何是好?胡老爷思前想后,叹息不断,最终决定为静姝大办丧事——只有静姝死了,关于她的流言才能真正消停。   如此,胡静姝的葬礼大张旗鼓地举行,静湖人无不概叹:胡家大小姐死于十六岁,神玄子的话再一次应验。   但,毕竟虎毒不食子,事实上,胡静姝的坟包里只埋了一副空棺。   胡静姝还活着,被关在看似荒废的院子里“静养”,一日三餐由一个信得过的仆人按时送来。保她苟活于世,在胡老爷看来,已是他身为父亲最大的仁慈。   即使被“圈养”,胡静姝也没有挣扎反抗。即使是白天,她的大半时间也都用来睡觉。自从穿越,她最直白的感觉就是困倦,严重的时候甚至不能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走路,一站起身就天旋地转,眩晕得厉害。胡老爷知道这事,倒放心许多,早先还怕她闹起来难以应付,这下看来,她虚弱至此,恐也活不了多久,留她苟延残喘,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这样过一日算一日吧。   如梦如幻,胡静姝就此昏昏沉沉地过了十二年,睡梦中的她神奇地经历着现代的一切——上学、考试、毕业、工作。如今,二十八岁的她拥有了胡家大小姐的大部分记忆,像是一下子经历了两个人的人生,一个在十六岁戛然而止,另一个在未知中悄然继续。   是梦,终究会醒。   这一天,梦中的胡静姝如同往常下班回家,可就在关上房门的瞬间,一个红衣女子凭空出现在她的眼前,未及言语,那女子手中的匕首已猛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啊……”   恍然惊醒。   夜色沉静,胡静姝抚着心口深吸了几口气,凝心定神,她没有任何倦意。许是恐惧的力量令她格外清醒。她蜷缩在床的一角,直到天亮。   “奇怪!”她察觉到身体微妙的变化,她似乎变得有力气了,不似从前那般浮漂犹如不曾真正的活着,此刻,她感受着未曾有过的真实,她好像“活过来了”。   她试着下床走路,走了几步,又转了个圈,连眩晕感也消失了,她真的“活过来了”。   “难道——彻底穿越了?”   穿越之初她便意识到自己穿越了,也知晓自己于梦境中经历着现代的生活,可是,现代的她被突如其来的红衣女子莫名其妙地刺了一刀——难道说现代的她已经死了?   胡静姝脑袋“嗡”地一下,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回不去现代了。   十二年来,她留恋梦境,幻想着不再醒来,又或者,她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她只是热切期盼着忘却属于胡家大小姐的记忆,不愿再在醒来时看到雕刻着竹纹的木床和一成不变的陈列。   她闭上眼睛,却再也进不去钢筋混凝土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得让人感到遗憾。   她睁开眼睛,一切古香古色。   梦,没了。   环视四周,目之所及约有三十平米,胡静姝不禁冷笑一声,暗想“倒是间宽敞的牢房”。   “唉!难道要在这里坐一辈子的牢?”   “吁——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嗨,又见面了,你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谢谢亲哦。^-^ ☆、李代桃僵   静姝踱着步子,时而微闭双目,任凭她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梦中红衣女子的长相,更不知晓她们之间有何纠葛以致于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是一刀。   静姝紧了紧衣衫,脑海中隐隐浮现着一张略有些消瘦的脸,高鼻梁、丹凤眼、长睫毛、颧骨微凸,这些特征全部属于她的梦中男神。他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她对他一见钟情。“他很好”,静姝心里笃定这个念头。   可他现在在哪里?会不会突然地出现,给她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拥抱,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然后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接着一道金光乍现,他们一起回到现代?   不会。   空荡的房间,每一件摆设都散着冷光,每一次呼吸都是寒气。   内心焦躁不安,静姝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她不敢轻易出门,害怕被人发现“活了过来”,她试图理一理头绪从长计议,然而一直到天黑也没想出什么办法。   其间下人来送过三次饭,每一次听见脚步声,她都迅速躺回床上,假装病秧子。她悄悄打量着送饭的下人,是个一脸严肃甚至带些怒气的婆子,她不敢同她讲话。   夜里,静姝默背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和《滕王阁序》,以期平心静气。   深呼吸,再深呼吸,放空自我,又深呼吸,继续放空……空旷的世界只有她一人,她站在桥上,望着湛蓝的湖水同天一色,湖面平静,没有涟漪,她沉浸在那抹明媚的蓝色之中,看着看着就一头扎了进去——窒息,恐惧,然后醒来。   只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无关男神,无关现代,没有过去,不见未来。   醒来就再难睡去,静姝干瞪眼到天亮。   下人按时送来早饭,静姝边吃边偷瞄送饭的婆子,瞧不出任何异样,想来还没有被察觉她已真正醒来,稍稍安心。   送饭的婆子刚走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静姝坐起身,警觉地靠在床边。   门微微开了个缝,静姝应激性地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   “谁?”   “姐姐,是我!”来人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又小心翼翼将门关上。   “你是谁?”静姝往床角缩了缩。   来人是个小姑娘,三步并两步到了床前。“姐姐,我是静娴啊!”   静姝仔细瞧着,眼前的人儿眉眼与自己有八分相似。   “姐姐可好些了?”静娴眉头微蹙,伸手抓住静姝的手,眼神却说不上关切。   静姝不自然地抽回手,戒备地看着静娴。   “恕静娴唐突,姐姐一定要救救静娴!”静娴突然跪倒在地。   静姝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知道姐姐的病已经好了。恕静娴无礼,静娴昨天悄悄来看过姐姐,只在门外没敢进来,透过那扇窗,静娴看到姐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身体康健……”静娴一股脑解释了许多,红着眼睛,楚楚可怜。   静姝瞥了一眼墙角那扇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心想:这都能看到,一定是贴着窗缝窥视的吧!   “你先起来!”静姝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她可怜兮兮的脸,冷冷道:“你要我如何救你?”   “爹要把我嫁给陆嘉树。”静娴抹着眼泪,偷偷注意着静姝脸上的变化。   “陆嘉树?”   静姝的记忆中常常出现这三个字,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名字属于那个曾与她定过亲的沈麻县的陆家小少爷。   “嗯!他们都以为姐姐你死了,可是静娴知道——静娴知道姐姐没有死,静娴不能嫁给他。”静娴站起身,又抹了把眼泪。   “为什么不能嫁?”静姝漠然一笑。   “他是姐姐的归宿!我——我早早就将他视作姐夫,我不能嫁!”   “你们二人恐未曾谋面,何来早早?何来视作?”静姝冷笑一声,丝毫不客气。   “可是——”静娴撅着嘴,委屈地央求道:“姐姐,求你了,静娴不想嫁去沈麻县,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爹娘,更不想离开——”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静姝不禁追问:“离开什么?”   静娴抿嘴,吞着口水,低声道:“离开姐姐!”   静姝闻言差点笑出声。“真是笑话!今天你若不叫我一声姐姐,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静娴又要解释什么,被静姝抬手阻止,静姝继而道:“算了,你先说,你来找我到底想怎样?”   “姐姐你来”,静娴见事有希望,将静姝拉到镜子前坐下,对着镜子里的静姝说:“姐姐你看,我们姐妹是不是很像?”   静姝随意瞥了眼镜子,面无表情道:“像是像,只不过我老些。”   “不是,姐姐只是扮得老,姐姐若是穿上静娴这身衣服,梳静娴这样的发式,姐姐便是静娴。”静娴难掩欣喜,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补充说:“静娴越大越像姐姐了。前些日子有两个年纪大些的下人因为静娴而吓疯了。那时已近黄昏,天色阴沉,我一个人——他们以为我是姐姐的鬼魂来探家。”   见静姝不语,静娴又道:“我也本以为姐姐不在了,也怕是姐姐的魂上了我的身,吓得不轻,可娘亲告诉我,姐姐没有死……”   “那你不怕你娘亲骗你,不怕你此时所见的正是我的鬼魂?”静姝仍旧一副冷脸。   “不!姐姐没有死!娘亲说,姐姐只是病了,得了只能躺在床上的病。”静娴的语气甚是笃定。   “你娘说我瘫了?”静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地撇了撇嘴。   “不不不!不是的!”静娴略显紧张,微蹙眉心又欲解释。   “你来找一个瘫子能帮你做什么!回去吧,我病着,帮不了你。你昨天瞧见我好着,许是回光返照,说不定我明天就死了。你我到底是血亲姐妹,算是临了见你一回,你走吧!”静姝语气平静,话中不乏试探。这个静娴,当真是来求她,还是她复醒之事已被察觉?   “姐姐不是瘫子,姐姐是静娴的好姐姐。姐姐一息尚存,实乃上天安排,好在今时今日解静娴燃煤之急,静娴感激涕零……”   [你娘大概没教过你如何说人话!什么叫“我一息尚存是上天安排让我来救你”?照你这么说,要不是你今日有需,我早该死了是不是?]静姝一阵恼火,心里着实不喜欢这个不懂事的所谓妹妹。   “再说,陆公子对姐姐一往情深,想来他也是不愿意娶静娴的。”   “这话又怎讲?”   “这——”静娴欲言又止。   “你我姐妹,有什么不能说?!”   “早年传言姐姐活不过十六岁”,静娴的声音压到小得不能再小,又紧接着补充道:“听说,当年姐姐没了,消息传到陆家,陆公子悲痛欲绝,大病了一场。”   “哦,是吗?”静姝观察着静娴的表情变化,她的样子不像临时编谎话。陆嘉树当真痴情?静姝不太相信。陆嘉树小她三岁,两人也只在她六岁的时候见过一面,他怎么可能记得她,又哪里谈得上在她去世的时候为她悲痛?!就算当年他真的病了,最可能是凑巧,跟她绝没有关系。   静娴没有就陆嘉树的病继续说下去,转而又道自己的事:“姐姐,爹令我出嫁,我不敢不嫁,可是我当真不愿意嫁。我找了借口,说要先见陆公子一面,将这事拖下来,现在,我想求姐姐——求姐姐代我去见陆公子。”   “见过之后如何?”   “求姐姐嫁给陆公子!”   “……”   静姝一时语塞,想不到这女孩子如此大胆!   “凭什么?”   “姐姐同陆公子本就是一对儿。此事两全其美。”静娴认真地看着静姝的眼睛,眼神里满是老谋深算的意思,与她的年纪十分不符,静姝暗想:这个丫头,定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木已成舟能怎么办?”静娴挑嘴一笑,笑里尽是得意。   “你是无事,我呢?”静姝皱了皱眉,严肃地说:“我嫁去陆家,若是被他们发现是个假的,岂不是任人宰割?”   “陆家人那边,只要姐姐不说,没人会知道。”静娴浅笑着,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过来人认真地给小孩子讲道理。见静姝犹豫,她又补充道:“姐姐,这可是你重见天日的最好机会。”像是提醒,更像是威胁,却倒是实话。   静姝未多犹豫,暂且答应了;定然不是为了什么姐妹情,各有所图罢了。“见面之日,你记得提前来给我梳妆,然后老老实实在这里歇着”,静姝轻轻拍了拍床,道:“我可是个瘫子,若你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们的事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至少在我离开之前,你要老老实实做个瘫子。懂吗?”   “你要离开?去哪儿?”静娴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静姝察觉到,索性挑明说:“你是怀疑我?”   “不是不是!我——”   “你既信不过我,那还是算了吧!”   “不,我信!”静娴皱着眉,略有些丧气,她亦别无他法。   静姝嘴角微扬,冷冷一笑,还了句“妹妹,这可是你逃嫁的最好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祝亲阅读愉快!O(∩_∩)O ☆、后皇嘉树   胡陆两家素有渊源。陆嘉树的亲娘胡宝珠算是静姝远房的姑姑。   静姝记忆里,唯一一次见到陆嘉树是在她六岁时。那一年,陆老爷带着嘉树娘俩到静湖县探亲,顺便到胡家看望胡老爷这位远房堂哥兼媒人。   那时的嘉树还是个年仅三岁的小胖孩,圆滚滚的甚是可爱,他一见到静姝就冲她笑,笑着笑着就扑到她怀里抓着她不放,不停地喊她姐姐。   陆老爷见状抱起嘉树,笑呵呵地问:“嘉树喜欢这个小姐姐吗?”   嘉树害羞地点点头,小声说“喜欢”。   “哈哈哈!”   大人们笑了,接着东聊西扯就把亲事给定下了。   二十二年后,同样是在胡家,静姝再一次见到嘉树。   他瘦了。眉眼间竟有几分熟悉。   他,和他好像。静姝的脑海中男神的模样再次浮现。   不,不是他。相像而已,眼神截然不同。   静姝戴了半截面纱,微微低着头,故作娇羞。听静娴说,近两年胡老爷的眼神越发不好,想必只要她不多说话,便不会被他发现。   “静娴啊,快来”,胡老爷乐呵呵地,转而对胡宝珠道,“这孩子,越发调皮了,吵着闹着要见一见她的嘉树哥哥”,胡老爷挤了挤眼,继续说,“瞧,这真的见了,却害羞了。”   胡宝珠仔细打量着静姝,又看看自己的儿子,“多好的一对人儿!”   静姝一直不说话,偶尔偷瞄几眼静娴的娘,那堆满笑容的脸上一双眼睛如刀如剑,不时瞟几眼静姝,像是瞧出了端倪。   静姝暗忖,当着陆家人的面,没有谁会戳穿自家的丑事。   老大人们谈笑风生,聊着聊着就把成亲的日子给定下了。   静姝只听着,也不好表现出高兴或是不高兴,偶尔捋一捋额前的刘海儿。刘海儿是静娴给她梳的,厚厚的,这样热的天贴在额前,真是难受。   “静娴真是乖巧!”胡宝珠瞧着很是欢喜,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道:“是嘉树的福气!”   “哈哈!”胡老爷附和说,“是我们两家的福气!”   “只是静娴还小,不懂事,还望你们好生管教之余多多担待啊!”胡夫人拉着静姝将她“交到”胡宝珠跟前,胡宝珠握住静姝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略微停顿,转念又不合时宜地感叹:“可惜静姝——唉!”   胡老爷摆摆手,“那孩子无福,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气氛陡然沉重,霎时一片哑然。   静姝的手被握得出了汗,很是不爽,可又不好强行抽回,眼神里满是焦躁,嘉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起身道:“娘,胡老爷、胡夫人,我想和静娴妹妹去街上逛逛,可行?”   “好。”胡老爷淡然同意。胡宝珠跟着点了点头。   倒是静姝有些无措,但也不好拒绝,便同嘉树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静姝跟在嘉树身后,仔细瞅着他的后脑勺,越发觉得他和男神很像。   “静娴妹妹”,没走多久,嘉树突然回过头,好奇地看着静姝的眼睛,一番欲言又止,终道:“你一直都这般安静吗?”   “没——没有。”静姝被突如其来的凝视惹得很是尴尬,她忙转开头,闪躲着目光,连回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偷偷看他,他又笑了,笑起来真好看,如暮春的柔光和青草香,如初夏的晚风轻抚脸庞,很是舒服。   “你一直都戴着面纱吗?”美好的画面一言打破。   又是风起,撩得鬓边的薄纱几欲挣脱而落,静姝顺势将它扯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半晌挤出一个“不”字。   嘉树忍俊不禁,过了一会儿又道:“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睡觉算不算?”静姝脱口而出。   “……”嘉树半天说不出话。   都怪阳光温热得有些过头,可是为什么不能将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全部燃尽?静姝只觉脖子热得有些刺痒,一边扯着领角一边在心里抱怨静娴给她的“减龄装”穿着难受。   “我是觉得——在屋里有些不自在,也没有机会同静娴妹妹单独说话,才想着一起出来走走。”嘉树突然如是解释。   “哦。”静姝应了一声,不只脖子刺痒难受,心悸一般的心跳让人更加烦躁不安。   静姝显出一脸戒备,嘉树便不再多言,他又在前面走着,直到一处树荫凉才停下来,他转身看着静姝,嘴角挑起淡淡的笑,轻声道:“静娴,我可以叫你静娴吗?”   静姝回应般地浅浅一笑,轻描淡写了一句“不可以”!   “嗯?”   “可以叫静,不可以叫娴。”   “啊,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喜欢吃太咸的东西。”   不再暴晒于太阳的热烈之下,静姝稍稍觉得轻松些,树茂密的枝叶不仅遮挡了毒辣的阳光,似乎也掩盖了她的谎言。她好像一下子有了底气,开始正眼仔细端详起嘉树。他的眼神,比那个他纯净许多。他的眉,长而浓。他的脸,略有些瘦,不算白,却不致暗沉干瘪,掐一掐说不定也水嫩。   静姝看得出神,反应过来才发现嘉树也正盯着她看。四目相对,心跳又变得急促。静姝赶紧仰起头,“看,这是一颗槐树!”   “嗯!”嘉树也仰头看了看,不禁笑笑,“静儿妹妹真有意思。”   “槐花都落尽了吧!不然可以摘了吃,好甜。”静姝盯着槐树的枝叶之间,似在认真寻找。   “你是不是饿了?”   “有点儿。”静姝看着树,佯装自然,内心却波澜四起。   “你会做饭吗?”   “会!”静姝不假思索地应着,转念又意识到静娴一个十六岁的千金小姐,会做饭的可能性不大,连忙改口道:“不,不会。”语罢瞥见嘉树一脸错愕,又尴尬地笑笑,解释说:“我是说,我会吃饭,不会做饭。”   嘉树点了点头,略想了想,说:“三姐夫做饭特别好吃,以后你想吃什么尽管同他说。”   “哦。”静姝茫然应着,心想:这是铁定了要我去他家过日子呀!   “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静姝抿着嘴,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嘉树,眼神写满无辜,她又指了指那颗大槐树,道:“这是槐树,你是嘉树,都是树。”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说得是橘树。”   “哦!”静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橘子,好吃。”   “看来你是真的饿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还好,有一点点饿。”   “那走吧。不然你爹娘该担心了。”嘉树微微蹙了蹙眉,试图伸手去摸静姝的额头,静姝迅速闪躲,然后抬手抓了抓额前的刘海儿。   再看向嘉树,他的眉间已复平,静姝指了指前方,“你走前面好不好?”   “好。”   回去的路上,静姝始终跟在嘉树的身后,虽有若干冲动,趁他不回头偷偷跑掉,从此逃离胡家远走高飞,但是,能跑去哪里?没钱没熟人,除了原静姝记忆中的胡家,一切都是陌生的。   算了,跑了就是找死。可胡家也断然是待不下去的。静姝默默地叹了声气。   “后皇嘉树”,他的背影像一颗行走的树。静姝莫名开始幻想她和一棵树的故事。一颗枝叶茂密的树,她在树下乘凉,和树诉说心事,饿了就吃树的果子……她想象着那颗果子从树上掉下来,掉到了她的怀里,她仿佛看到了那颗果子,可是突然,果子变成了一把匕首,树也不见了,变成了一抹红色——是那个女人!   “啊!”静姝突然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嘉树闻声驻足,见她眼睛里满是恐惧,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一瞬间,静姝一片空白,亦不知缘何,就扑进了嘉树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女主不是花痴 其实女主不会一直那么“傻” 其实…… 感谢亲能坚持看到这里,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还蛮有意思。哈哈哈。~( ̄▽ ̄~)~ ☆、死生契阔   “我可能真的饿了,都站不稳了”,静姝放开手,低着头,又抓了抓额前的刘海儿,“没关系的,稍稍休息一下就好了。天儿真的太热了,我们去那边歇一会儿可好?”静姝指着不远处的阴凉胡同口,嘉树顺势望过去,点了点头。   “静娴”,稍稍平复情绪,嘉树欲言又止,“有一件事我想提前告诉你——”   “你说。”   “我以前有过婚约。”   “我知道,和静姝”,静姝顿了顿,“我姐姐。”   “是。”嘉树的眼神里藏着许多话,想讲又不肯讲。他一脸严肃。静姝又想起了男神,他认真讲事情的时候也是这般严肃。   “我听说——你对她很痴情。”静姝直截了当。   “不是。”   嘉树的目光有着说不出的忧伤,静姝看了觉得一瞬心痛。“该不会是我同她长得像,所以你……”   “怎么会!我只见过她一次,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得。”   “可是按说,你和姐姐”,静姝语无伦次,“按说——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你为什么要来,要来娶我?我毕竟是她的亲妹妹,你和我在一起,定然会想着她吧?”   “其实我想跟你说,我们的亲事是我娘极力主张的”,嘉树没有正面回答静姝的问题,“我本只想一个人过,可是娘逼着我娶亲。”见静姝不说话,他继续道:“我本无意说这些,只是怕你担心到了我家之后会受委屈,我是想告诉你,我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委屈,会保护你,让你开心。”   他的眼神饱含真诚,他的话,虽朴实,却也动人。   可是,静姝并不会轻易被打动。   “你说你想一个人过,是因为静姝吗?”   嘉树没有回答,他抿了抿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算是带过这个话题,转而道:“静姝——静姝她——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她吗?”   去看她?静姝脸色铁青,难不成他知道什么?   “我是说去她的坟前看看。”   稍稍安心,旋即又皱起眉,静姝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并不知道坟在哪里。   “算了,是我不好。你累了,也饿了,还是回去歇着吧。”嘉树面无表情,淡然说着话,静姝轻轻“嗯”了一声,心里算是松了口气,她勉强一笑,道:“下次吧。下次带你去看她。”   嘉树没有回应,径直在前面走着,静姝紧跟在后面,二人一路再无交谈。   回到家之后,简单同长辈交代,静姝便称累回房休息去了。饭菜由下人送入房中,静姝不由得在心里抱怨,[红烧肉,炖丸子,什锦小炒,正牌千金的伙食就是比“死人”的强呀!]她微微摇头,嘴角却挑起笑,欣然享受了美味的一餐。   饭后悄悄溜去原来住的地方同静娴碰面。   “你怎么才来!”静娴上来就是一通埋怨,接下来也再未喊过静姝姐姐。   “怎么,等烦了?”静姝不慌不忙将门关好,走到桌前缓缓坐下,抬起袖子忽闪几缕细风,聊解饱食油腻之物后的燥热感。   “外面什么情况?没被发现吧!”   静姝大喘了几口气,半晌才道:“你娘好像看出什么来了。”   “我娘?”静娴眼波微转,勾嘴一笑,“没事,就算她看出来了也没关系。她很疼我,我想做什么她绝对不会阻拦。只要不被爹发现就好。”   “他没察觉。”   “那就好。”   “你呢?送饭的婆子没发现你不对劲吧?”   “她——呵——她能发现什么?她敢发现什么?”   静娴盛气凌人的样子倒真不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静姝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最好小心点儿!”   “我知道”,静娴甚是自信地撇嘴笑了笑,“只是,她送来的饭太难吃了!我就吃了两口,根本咽不下,米都是硬的,怎么吃?!你再不回来,我就快饿昏了!”   “是吗?送到你屋子里的饭菜倒是香得很。”   “你吃过了?你去我房间了?你怎不直接来换我回去?”静娴微蹙的眉头显出她对静姝的诸多怨念和不信任,不过,很快她又眉心舒展,一副“谅你不能奈我何”的神情,颇有掌控全局的架势和信心。   静姝摇了摇头,走到妆镜台前拨弄起发簪首饰,轻描淡写地说:“做戏要做足,我不回你的房间,岂不惹人生疑?”   “算了,你好生待着,我先回去了,有事再来找你。”静娴急着要走,静姝将她喊住,“等等,我还有事要说。”   “怎么?”   “成亲的日子定下了。”   “哦。恭喜!”静娴不惊不喜,只是又怀疑地问:“你不会反悔吧?”   “于你于我兴许都是件好事,我不反悔。过了端午,我便去陆家。剩下的事希望你能妥善处理,至少不要让我在陆家待不下去。”   “好说”,静娴起身走到门前,“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一事。”   “说。”   “你知道——我的坟在哪里吗?”   “嗯?”静娴闻言有些惊讶,转而猜测静姝的意图,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带你去。”   “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   “你去那里做什么?”静娴又皱起眉头,显然不想惹这个麻烦。   静姝撇嘴冷笑,开玩笑道:“爬进去住。”   “啊?”   静娴的反应算不上当真,却也是无语至极,静姝不再打趣,严肃下来说:“想去看看。不会给你惹麻烦。”   静娴稍显犹豫,咬了咬嘴唇,转身走到桌案前取了纸笔,随意研了墨,看似认真地画了幅图,之后递与静姝,道:“你若夜里偷偷出得去,便按这个走,碑上有你的名字。”   静姝接过图,不禁翻了个白眼。[这鬼画符——按这个走不撞鬼才怪!]   “算了!”   “我画得没错,你若真想去就仔细看看,不过,去自己的坟头终归是不吉利的。”见静姝不说话,她又补充道:“你也只能晚上偷偷溜出去,白天我是不会换你出去的。在你出嫁之前,我们尽量少见面,也少惹人怀疑,不是吗?”   静姝没再搭理她,静娴自顾离去。   静姝私心想着,若嘉树再来找她,找她去“看看静姝”,她就将这图给他。可她也知道,是自己想太多。怎地还会再见?很快就要成亲的人,岂需再私下约着见面?待成了亲,一切正大光明,多好。再说,哪有人在成亲前约着去上坟的?又再说,即使嘉树再来,想来静娴也是拒绝再见的。   如此,静姝又回到了消息封闭的卧床生活,只日夜期盼这一个月能够速速过去,好早日迎来真正重见天日之时,也祈祷这一个月不要再生变故。红衣女子的阴影始终萦绕心头,若出了胡家,得了机会,便要仔细寻找线索,兴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解开穿越谜团,也揪出“杀人凶手”;在此之前,必须先要得到相对的自由。   静姝数着日子,终于等到静娴来换她出去。   梳妆、着衣,一切由人伺候、指引,临末了,胡夫人单独同她交代了些话。   “府里的丫鬟一个也不随你去,陆家不缺下人”,胡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去了,便好自为之,其他的我自会处理好。静娴不想做的事我绝不会逼她,于你,这也是个好去处。”   “如此说来,我倒是该谢谢你?”   “那倒不必。你去了,便也不必回来了,好生过日子。”胡夫人的目光依旧冷厉,静姝撇嘴笑笑,心想:谁愿意回来,巴不得早点离开!   令静姝没想到的是,他们这对新人,成亲之前还真的一起去上了坟,给她自己上坟。她倒是没亲自到自己的坟头烧一沓纸,甚至没有亲眼见到那座空坟。   不知道是什么讲究,在他们成亲之时,嘉树要亲自去静姝的坟前读一封“解约书”。解约书是静姝给定的名字,说白了就是封解除婚约的书信,要嘉树亲自读了并亲自烧了,他同静姝之间的约定才能解除,尽管这约并不是他们俩亲自定的,但到了该解除的时候却需要他们亲自解除。   那天天方亮,花轿已抬到林地,静姝很想下轿去看看自己的坟,可到底没敢挪步。隔远听着嘉树略带哭腔的诵读,竟觉得有几分好笑。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嘉树与静姝“解约”需要把她这个新娘子也抬过来,但约莫听着是有什么说法的。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但到底不怎么迷信,静姝便没多问。   想想也是有趣,嘉树到了坟前读了“解约书”,按说这死去的人是听不到的,可偏偏这一回,坟里的人不在坟里面,而在花轿里。   嘉树这一番“表演”,原来的婚约就真能解除了?他们此刻,大红的轿子,大红的衣服,大红的盖头,又是什么仪式?又是什么约?   仪式,不过是让想相信的人相信罢了。   或生或死,或聚散或别离,又岂是几句约定能够说了算的!   静姝乱七八糟地想着,嘉树的“解约”仪式也很快完成,一切复归正常的婚嫁程序,轿子一路颤颤巍巍,走了一天,终于到了沈麻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快到碗里来。约约约。 ☆、洞房花烛   陆老爷病着,婚事一切从简。静姝在旁人的指引下按部就班地完成各种仪式,一套流程下来,只得出一个结论——陆家很大。   热闹是旁人的,静姝独坐新床,静待归人,夜色渐浓,倦意尤甚,不觉已是哈欠连天。偌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她霎时紧张起来。   门“吱呀”一声,还吓得打了个颤。端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人进来。静姝慢慢撩起盖头,往门口瞧去——什么都没有,只是门开了一条缝,想必是风吹的。   静姝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口,正打算关门,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突然蹦了出来。   “呀!吓坏我了!”来人抚着胸口,一副受惊的摸样,“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你,没想到你自个儿就出来了,怎个就出来了呢?快回去,快回去,新娘子可不能乱跑!”   静姝被推进屋里,又被拉回床上坐着。   来人摆弄了半天,才笑呵呵道:“我是你三姐。”   静姝略打量着,心里暗忖:穿得跟只花蝴蝶似的,像个媒婆。   “这天不早了,他们还没闹够,我寻思你会不会饿了,想着让我家那位给你做点吃的。”   “三姐夫?”   “嗯?”   “啊,我听嘉树说起过,三姐——三姐夫做饭好吃。”   “哈,嘉树这都跟你说了!话倒是不假。你当真饿了?我去跟他说,你想吃什么?”   “没没,不,不饿。”话音刚落,饥肠已发出抗议的鸣叫。   “还嘴硬,吃一点儿吧,夜里事情还多呢,别饿着。”三姐说完转身离开,临门口回头望了静姝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奇怪的笑。静姝琢磨着她的话,“夜里事情还多呢”,顿时觉得喉咙干渴,不禁连吞了几口口水。   静姝脑中莫名浮现各种电影镜头,男主吻技过人,一个壁咚抚额强吻杀,女主就放弃抵抗,继而被动转主动……   不可描述!   [他会不会醉醺醺回来?醉了,对孩子可不好。孩子?我刚刚是想孩子了吗?我到底在想什么?]静姝垂首顿足,甚至觉得对不起男神。   男神,其实她与男神之间只有过一次激烈的接吻,再无其他。偶尔,她能感受到男神对她有些许冷漠,可是,她总愿意相信或者说是自我欺骗——男神是喜欢她的,他们是有未来的。   又这样想着,静姝渐渐平静下来,按捺冲动,决心无论如何要说服嘉树——先谈恋爱后洞房。   不过是缓兵之计,待查明真相揪出“凶手”就一走了之,终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也许,等完成了某种“使命”,便能安然回去。也许,也许可以,也许吧!   许多也许,令静姝也自我怀疑,是否还真的能回去?可不管怎样,都不能放弃希望。如今虽说嫁了,但想想,也算是为原静姝嫁的,到底“静姝”与嘉树是一对儿。待会儿,拒绝也好说服也罢,都要客气一点,算是为了那同名同姓的可怜人。   三姐一去不返,美食无望。门再开之时,来者便是归人。   四目相对,心跳加速,静姝抓起刚刚扯下的盖头匆忙盖在头上。   嘉树走近,缓缓将盖头取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就静姝旁边坐下。   静姝轻轻嗅了嗅,没多大酒气。   “我饮酒向来有分寸,你尽可放心。”   “哦。”心事被戳穿,静姝低下头,尽是沉默。   良久,嘉树问:“你饿了吗?”   “嗯——三姐刚刚来过,说让姐夫做吃的给我。”   “这么晚了,许是不会过来了”,嘉树走到窗边,见月挂中天,顺手关了窗,往门口走去,像是要栓门的样子。   “你要干什么?”静姝心头陡然升起一阵热辣的不安,然而,嘉树打开门,回头道:“我出去帮你找点吃的。”   “哦”,闻言静姝稍稍放松些,甚至有一点点不好意思,顿了顿,说:“算了,也不是很饿。”   嘉树没应,到底还是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拿了一碟喜饼回来。   “喏,凑活着吃点儿吧。”   静姝接过饼,咬了一口,又干又硬,想喝水,便往桌上瞄了一眼,只有酒壶没有茶壶,闪过一念让嘉树出去找壶茶,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见碟子里还有饼,她便拿到嘉树面前,低声问:“你吃不吃?”   “我不饿。”嘉树的声音甚是疲惫。   静姝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饼,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吃完了该如何应付。可饼才吃到一半,嘉树已打了四五个哈欠,紧接着就要躺下。   “你要干什么!”静姝嗖地站了起来。   嘉树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硬撑着眼皮,轻声说:“你慢慢吃,我先躺一会儿。”他的声音温柔得让静姝心里一阵发麻,手上的半个饼也掉到了地上。“躺就躺嘛,不要乱动好不好!”   “我哪有乱动!”突如其来的埋怨霎时使得嘉树清醒了许多。   “你哪里没有!”静姝莫名紧张,“我们虽然成了亲,可是,我们还不太熟,可不可以等以后,以后发展发展再……”   “静娴”,嘉树半坐起来,“你放心好了。我不饿,不会吃了你的。”   柔和的烛光中,嘉树的眼神满是真诚,他的话,也许可以相信。静姝看了看空空的手,抖擞了抖擞饼渣,心想:也不必再吃了,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遂道:“那我睡哪儿?”   嘉树轻轻拍了拍床,复又躺下。   “啊?”   “这儿那么大,你我各睡一边,谁也不碰谁。”嘉树一本正经道。   这世上最大的谎言莫不是“一起睡好不好我保证不动你”!   静姝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嘉树又抛出一颗定心丸,却反让静姝更无措。   “没兴趣?”   “你不信?”   静姝摇了摇头。   嘉树皱着眉,迟疑了一会儿,不解地问:“为什么?”   静姝抿了抿嘴,也蹙起眉,吞吞吐吐地道着心事。“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街上,你明明笑得那样灿烂——对我笑,还要摸我的头。”   “啊?”   嘉树努力回忆,继而“噗嗤”一声笑起来。少顷,他解释说,“那天,你额前的头发”,指了指静姝的额头,“被风吹得很乱,好难看,又好好笑。我实在忍不住笑,也实在看不下去,又不好意思与你说,才想着帮你整理一下。”   听罢,静姝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只愣愣地瞪大了眼睛,心里仿佛塞了一千斤棉花,棉花的名字叫“尴尬”。   嘉树咧嘴浅笑了笑,又道:“能与你成亲其实我很高兴,可是我也知道,你我之间并没有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你只要知道我不会欺负你就好了。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你尽可放心。”   静姝很想保持微笑,奈何脸僵了一般做不出任何表情。   没多会儿,嘉树便自顾自睡着了。   静姝冷静了好一会儿,终决定睡在床的外侧——和衣而睡。然而,许是烛光太亮,久久没能成眠,她起来熄了两根蜡烛,又躺回床上。过了好久,只听见嘉树均匀的呼吸声,她,依然睡不着,遂又起来打算把所有的蜡烛都灭了,可想着如果太黑会不安全,于是先去打开窗借一些月光进来。   没了烛光,只有银色的月光撒在床上,这夜色,和梦见“红衣毒女”那晚真像,静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里越发恐惧。她看着嘉树的背影,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想凑近他,想被呵护,像受伤的小姑娘渴望温暖的避风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感谢支持,感谢敬爱的小天使! ☆、窈窕淑女   次日醒来,静姝迷瞪着惺忪睡眼,发现嘉树正盯着她目不转睛,两人之间的距离目测小于二十厘米。内心一阵羞涩翻腾,掺杂着些许欢喜,然而嘉树微微下拉嘴角,眼神中没有任何爱怜,静姝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继而发现自己的胳膊正毫不矜持地搭在嘉树身上。   忙收回胳膊,静姝勾着头,不说话。   嘉树也没说什么,随后起床洗漱。   左顾右盼,没有人伺候,静姝坐在妆镜台前,有些无措。   嘉树收拾停当,几番欲言又止。   “你有话要说就直说吧。”   “你,我想说,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   “能不能——”   最受不了嘉树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样子,那微蹙的眉心仿佛揉进了万千委屈,纠结的小眼神饱含无奈。   “说!”   “能不能不要对我——”   “我对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没有。就是——这样说吧,我说过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是吧?”   “是,好像说过。然后呢?”   “然后,我希望你,对我也是一样。”   “嗯?”   “今天早上的事情,以后尽量避免。”嘉树顿了顿,略有些不好意思,“还有,我向来不喜人伺候,你若是不习惯”,抬眼瞧了瞧,复又低下头,“烦请习惯一下。如果实在受不了,需要做什么,可以同我说,我帮你做。”   烦请?突如其来的客气倒让人承受不起!   “那——烦请你帮我梳头?”静姝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将梳子递给嘉树。嘉树勉强接过,抿了抿嘴,十分不情愿地梳了两下空气,低声道:“我不会。”   静姝看向镜子,扶了扶歪斜的发髻,莞尔一笑,“不会就去学呀!”   “啊?”   “我也不会。”静姝假装严肃道:“要么你找人来给我梳头,要么你去学了以后帮我梳。”接着瞟了一眼妆镜台上的“化妆工具”,补充说:“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都不会用。”   “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些都不会用?”嘉树的眼神犹如见了太阳爆炸、彗星撞地球。   “对呀!”静姝撇撇嘴,“你不用这么吃惊的看着我,以前都是旁人伺候的,我从不自己动手。”   “哦。”嘉树咬了咬嘴唇,许是觉得不妥,却又蹙眉犹豫。   那么大一个陆家,连个丫鬟都不给,摆明欺负她这外来的弱女子,静姝心中愤愤不平。   半晌,嘉树挤出一个短暂的微笑,干脆利落地道:“好,我去学。”   “嗯?”这回轮到静姝看见太阳爆炸、彗星撞地球了,仿佛死过一回,待缓过神来犹如重生一次,随即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你你你开玩笑的吧?”   “不过今天来不及了”,嘉树一本正经,接着往窗外看了一眼,道,“我——我先给你梳一次,能梳成什么样就算什么样吧,你别嫌弃就好。”   他的眼神,真诚得不掺一丝虚假,静姝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抑或是幻想症发作了。可还未等她想明白,嘉树已拿好梳子径自梳起来。   静姝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烦——烦请你轻一点。”   “疼吗?”   “还好。”   静姝看着镜中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画面太美,惹人沉醉,不自觉有些沉沦,她回过神,闲扯道:“你们家那么大,下人肯定很多吧?你为什么不喜人伺候呢?”   嘉树微微动了下嘴角,没有说话。静姝见状继续道:“不要告诉我你觉得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我不信你会这么想。”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嘉树表情平淡,稍稍停顿,补充说,“我喜欢一个人。”   “呵,那你自己过得了,娶什么妻啊!”静姝咧嘴笑了笑,嘉树专心梳头,没再搭理她。又过了一会儿,静姝解释道:“我也不是喜欢压榨别人,非要人伺候,只是——”她垂目扫了一眼妆镜台,轻叹了口气,“这些我真的不会。不然你给我请位师傅,教教我?或者,你的姐姐们,找她们帮我找人?”   “不。”嘉树未加思索,果断拒绝。   “为什么?”   “我来就好。”   “你不是也不会吗?”   “不会可以学呀。”   “啊?”嘉树认真的样子倒让静姝很是不好意思,她收敛起嬉笑面孔,一本正经道:“我那会儿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我怎么能让你堂堂一个娇少爷去学梳头画眉的事情呢!”   “有何不可?我学什么都快。”   “可是……”静姝也不知说什么好,反正莫名觉得心里满是歉意,又抱歉又愧疚。   谈话之间,嘉树已为她绾了髻,虽不美丽,但也勉强看得过去。   “戴这个”,嘉树拿起一支银钗,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在静姝的发髻前比了比,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窈窕淑女。”   静姝看着镜中他一系列动作、表情,不由得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听人说我是淑女。”   “你本就是窈窕淑女,好看。”   “谢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君子。”   “过奖过奖。”   两人互相看着镜中的彼此,愉快地笑着,不觉尴尬。   梳好头发,嘉树又为静姝画眉。面对着面,气氛陡然发生变化,至少在静姝心里如此。他的眼睛专注着她的眉,她专注着他的眼睛。仔细看了,他的眼睛和那个谁,真的很不一样。那个谁,目光总是锐利,而他,总是柔和。   “好了。”   静姝回过神,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不错”,眉形勾勒得差了点,但到底还算对称],“你是不是也为别的女人画过呀?”   “没有。”嘉树拿起妆台上的胭脂盒,打开来往静姝脸上扑。静姝皱了皱眉,心思完全不在妆上,“恕我多嘴啊,我实在好奇,你都二十五了,怎么才成亲?莫不是以前……”   “以前订过亲,你知道的。”嘉树打断了静姝的话。静姝猛咽了口口水,“可是静姝早就——不在了。”   “那也是订过亲。人不在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话听着有些诡异,静姝愣了愣,打趣道:“你为她守节啊?”   “不是!”嘉树突然变得急躁,语气也跟着重了。   “哦”,静姝顿了顿,又傻笑着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你的痴情,声名远扬。”   “没有。”嘉树面无表情地否认着,几乎是将胭脂盒扔在了妆台上。静姝这才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俨然一副小丑的模样。“呀!你把我的脸涂成红灯笼了!”   “对不起。”   他的道歉,满满的委屈感,静姝不好多埋怨,只道:“算了算了,怪我。”   嘉树转身去将方巾沾了水,回来递与静姝,“擦一下吧。”   静姝接过,轻声道了声“谢谢”。   空气凝结了一瞬的紧张感又悄然散去。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一起去和大娘还有姐姐们吃早饭。”   “早饭?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不早说?她们会不会已经在等我们了?”闻言,静姝霎时紧张起来,一边擦着脸一边道:“我这个鬼样子可怎么见人!”   “应该在等了。不过没事,你慢慢收拾。”嘉树不紧不慢道,仿佛吃早饭的事与他并无多大干系。   “怎么会没事?”静姝有些不悦。   “大娘人很好”,嘉树笃定,“她不会怪你的。”   静姝叹了声气,嘉树的话并不能令她安心,转而又道:“待会儿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你先与我说说。”   “没什么”,嘉树勉强笑笑,“少说话就好了。”   “啊?”显然,看嘉树的神情,一定不会“没什么”。   “姐姐她们——她们说什么,你就随便听听好了,别往心里去。”   静姝没说话,愣愣地看着嘉树,心里颇不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嘉树的奇葩姐姐们逐一上线。 感谢阅读,感谢支持!热烈期待继续阅读,热烈期待继续支持! ☆、有美三人   “呦,嘉树来了。”   “快来,快来坐。”   大圆桌围坐着一圈男男女女,还有三个位子空着,静姝随嘉树就两个挨在一起的位子坐好。方坐好,便从旁传来教训的声音:“进门第一天就让大家等了半个时辰,胡家人就是架子大哟。”   “大姐,瞧你这话说的,也太厉害了些。人家嘉树夫妇昨天才新婚,定是累得很,来晚了情有可原。再说,娘不是还没来嘛,他们俩就算早来了也是要等着。”   “呵,我是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吗?”最先出言教训的女人一改嘴脸,继而冲静姝眯眼笑起来,“静娴啊,你是叫静娴吧?别往心里去哈,大姐和你开玩笑呢!”   静姝微微颔首,偷偷打量着方才说话的两个女人。替她说话的那位是昨晚上见过的三姐,依旧是花枝招展的打扮,头上簪的花恐怕十个手指数不过来;另一位“厉害的”,则穿戴得体,墨蓝色上襦配灰绿色下裙,中规中矩,头饰华丽倒不失雅致,只是耳上的一对硕大的金耳坠同颈上的粗金链甚是俗气。   许是看她愣神失了礼节,嘉树凑近静姝,轻声介绍,“静娴,这是大姐。”   静姝礼貌地微微笑笑,道了声“大姐好”。   “好咧。”大姐的目光在静姝身上游移,继而咋舌,“年轻,真是好看,瞧那脸蛋儿,水嫩嫩的。”   静姝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回道:“大姐保养得甚好。”   大姐“哈哈哈”笑起来,笑声又响又亮,惹来旁边的人一对白眼。   嘉树接着给静姝介绍,低声说,“旁边是大姐夫。”   “大姐夫好。”静姝看向大姐身旁的男人,瘦瘦小小,眼神中带着些许清高。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弟妹好。”   “呦,大姐夫眼中的美人,不知是弟妹还是大姐?”说话的是个满脸褶子的男人,颧骨很高,薄唇,瘦。话中尽是玩味儿的挑拨,话音刚落便被他旁边的女人呵斥,“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嘉树抿了抿嘴角,眼神并不友好,对静姝道,“这是二姐和二姐夫。”   “二姐,二姐夫。”静姝一一问候。二姐夫瞧了瞧她,复又扫了一圈座中的其他女人,斜拉着嘴角轻蔑地笑道:“这弟妹一来,大姐夫就‘有美一人’,你们三姐妹——老喽!”   “你才老了呢!让你少说话,听不懂人话吗?”二姐狠狠瞪着眼睛,目光如针就差将她男人的嘴给缝起来,只恨缺根合适的缝线。   气氛稍显紧张,大姐夫轻咳一声,笑呵呵道:“不老不老,都美都美。你们姐妹是‘有美三人’,永远不老。”   “永远不老,那岂不是妖精?大姐夫到底是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呀?”三姐冷哼了一声,又转向二姐夫,埋怨道:“二姐夫,都怪你,瞧把静娴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没,没。”静姝尴尬地否认着。   “别怕,三姐帮着你哈。”   “就你充好人,弄得我们都跟坏人似的。”大姐瞟了三姐一眼,又翻了个白眼,再抄起桌上的筷子,冲自己男人的手狠打了几下,“让你卖弄,我让你卖弄,读了几年破书就知道卖弄,有能耐去考个功名回来呀,净会些没用的!真恨我生得女儿身,我若是个男的,早就及第登科了。唉!”大姐一通抱怨,眼泪险些挣脱眼眶。   紧接着,一位老妇人走上前来,“人啊,得认命。是女人就是女人。”   “娘。”众人起立,齐喊了声娘。喊完嘉树跟着喊“大娘”,静姝也忙喊“大娘”。   老妇人点点头,“都坐吧。”坐定又吩咐下人,“不早了,先把饭菜端上来。”   “娘,刚刚大姐夫又——”   二姐正欲告状,陆夫人不看她,扭头对静姝道:“静娴是吧?”   “是。”静姝应着。   “真好。和嘉树好好过,早点儿生个男娃娃。别像大娘,生一堆女娃娃,不中用不说,还没一个省心的。”   “娘啊!”众姐妹不服,甚是怨怼地喊着娘。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天天听你们在我耳边嚷嚷,吵死了!”陆夫人眉心揪成一团,深吸了口气,又教训道:“你们三个也是,都老大不小了,一个能生的都没有。”   三姐妹霎时安静地低下头,直到饭菜端上来,也没人再说话。   早饭没有想象中的丰盛,不过几个素炒菜和八宝粥。值得一提的是桌子中央的一大盆酱咸菜,一上来就被众人分食殆尽。见他们各自盛到自己碟中,堆老高一垛,静姝起先想着,[真是浪费,这么多哪吃得完,也不怕齁死],岂料,一筷子下去竟欲罢不能,分分钟将自己碟中的咸菜扫荡一空,只恨一开始没多盛一些。[世间竟有如此美味的——咸菜!]   吃完咸菜,三姐妹又开始碎碎念。   “以后咱们家可热闹喽”,三姐连着夹了三次花生米,时间间隔目测均小于半秒钟,甚至是在一秒内完成了三次动作,可谓稳准狠,堪称夹花生米一绝。她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接着道:“静娴这样小,才十六,正是最美的年纪,一看到她我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娇艳动人。”   没有人理会。   三姐用胳膊肘杵了杵旁边的男人,“是不是啊?你说是不是啊!”   男人被杵烦了,小声说了句“是”。静姝这才注意到传说中的三姐夫,看上去蛮老实,肤色略黑,圆脸,不算瘦。   “妹夫这就是说瞎话了”,二姐夫斜嘴笑起来,一副不嫌事大的面孔,“我没记错的话,三妹成亲的时候都二十多了,妹夫怎会知道三妹十六的时候什么样!呵呵!”   “我成亲的时候同十六岁一般模样”,三姐扶了扶鬓边的花,“只是成亲这几年,劳心的事多,才开始衰老。”   ……   一阵低沉的哼笑声,众人不屑于继续这个话题。   稍得安静,陆夫人嘱咐嘉树,“嘉树啊,吃过饭带着静娴去看看你爹。”   “知道了,大娘。”   又是短暂的沉默,三姐妹七嘴八舌继续絮叨,整个早饭在一片冷嘲热讽互相攻击中度过。饭后,静姝同嘉树一同去给陆老爷请安。陆老爷身体不好,近来已经无法下床,胡宝珠伺候左右,几乎寸步不离。   见到静姝,陆老爷很是高兴,大体交代几句,不外是让他们好好相处,早点儿传宗接代。   “快点儿生个大胖小子,我也好安心。唉!”陆老爷重重地叹了声气,“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歇着吧。”   “是。爹您好生休息。”嘉树带着静姝行过礼。   临走的时候,胡宝珠跟到房门口,低声叮嘱嘉树,让他尽快找时间带静姝去什么庙里还愿。静姝隐约听着,感觉既神秘又莫名其妙,随后回房的路上盘问嘉树是何事,嘉树吞吞吐吐道改天再同她说,静姝只好暂且作罢。   “我可不可以再问个问题?”   “说说看。”   “你的姐姐们都是大娘生的吗?”   “是。”   “她们都多大了?”   “大姐大我五岁,二姐大我三岁,三姐大我两岁。”   25+5=30,25+3=28,25+2=27;果然都不小了。“她们——”   “她们平时就爱吵嘴,你别往心里去,不理她们就好。”   “哦——我是想说,她们都住在家里吗?”   “嗯。姐夫们都是赘婿。”   “这样啊,怪不得……”怪不得看上去一个个都饱受委屈似的,静姝在心里偷笑,转而道:“今天早上的饭真好吃,尤其是那盆咸菜,是三姐夫做的吗?”   “不是”,嘉树淡然一笑,“是大娘做的。大娘甚少管家事,最喜欢的就是腌制各种咸菜,大家都喜欢吃。三姐夫厨艺甚好,但也不是天天下厨,一般过节的时候才会给大家露两手。平日里谁若是嘴馋了,求他做点好吃的,他也会答应。三姐夫很好说话。”   “哦。”静姝略显严肃地应着,心里想着该找个小本本把嘉树说的记下来,以后若是有什么也好应付。   “以后慢慢熟悉你就知道了。”嘉树咧嘴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静姝。   “怎么,我的刘海儿又乱了吗?”静姝抓了抓额前的头发。   “没有。只是觉得你认真起来的样子——很有趣。”   “有趣?”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和她们不一样。”   “她们?谁们?”   “姐姐们。”   “‘有美三人’,全是奇葩。”静姝不禁小声嘀咕。   “嗯?”   “我是说,你有三个漂亮的姐姐,真好。”   “呵!”嘉树没说话,只是不住地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一大票配角即将登场。 喜欢请记得收藏哟。 您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万分感谢! ☆、咸话家常   陆家人个个“画风清奇”,静姝对他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时间将“红衣毒女”的事遗忘殆尽,非但没有任何逃跑的念头,甚至有一点儿流连陆家的——咸菜。   这天早上,早饭送进各房,静姝别的不看,只对着那碟咸菜丝微微皱眉轻叹,“怎么那么少”,边说边动筷子,学着三姐夹花生米的高超技艺,眨眼的功夫吃掉一半。嘉树紧蹙眉头,呆呆地看着静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咸菜进行扫荡式消灭,心里不由得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不喜欢吃太咸的东西。”   静姝咬了一口薄饼,回忆道,“我说过吗?”   “你说‘可以叫静,不可以叫娴’,原因是你不喜欢吃太咸的东西。”   “哦,好像有那么回事儿。”静姝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么离谱的话也信,要不要这么认真?!   棕褐色的咸菜丝弯弯曲曲地盘绕于白底蓝花的瓷碟之上,白色的芝麻粒遍布每一根菜丝,极具特色的浅红色油汁浸润每一粒芝麻,呈现出亮丽的光泽,静姝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霎时满口生香,咬下去,生脆爽口,油汁浓而不腻,咽下之后还有淡淡的薄荷回味,吃完一口还想再来一口。   瞥了一眼嘉树,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静姝犹豫了一下,终没有抵挡住诱惑,筷子仿佛不听使唤,又伸向了咸菜丝,她不禁咧嘴笑了笑,“这个不太咸。”   “可到底是咸菜。”   “是咸菜没错,可是不太咸,而且特别好吃”,静姝一本正经地看向嘉树,“难道你不觉得好吃吗?”   “没有,好吃。”嘉树淡淡地回应。   “那你怎么不吃呀?”   “我倒是想吃。”嘉树微垂眼帘,瞥向碟子,表情略显不悦,声音低如蚊蝇。   静姝顺势看去,只见碟子已然见底,仅剩零星残品不够一筷子夹的。   “呃——”,静姝露出一抹尴尬的笑,“不好意思哈,我忘了还有你了,下次一定给你留点儿。来,吃别的,吃饼,这饼也不错。”   嘉树没说话,嘴角抽动一下,像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紧着轻叹了声气,才缓缓动起筷子。   静姝瞬间觉得自己在嘉树心中的形象陡然降到最低,怕是“吃货”的标签已经给她贴在脑门上了。可这也不能全怪她呀。先不说这咸菜有多么美味,从她醒来到来这里的几十天里,除了在静娴那黄毛丫头房里蹭了一顿有肉的,其他时候可都吃的是牢饭。所以现在才觉得什么都好吃,尤其是咸菜。想到这里,她霎时想出一个“发财致富”的点子。   “大娘做咸菜的手艺那么好,我可不可以跟她学呀?”   “你?”嘉树闻言蔑笑。   “嗯。”   “算了吧。”   “为什么?”   “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学不来。”   “这还不叫看不起我?还能有比这更直白的看不起吗?”静姝不服。嘉树嘴上说着不是看不起,小眼神里却满满的鄙视。   “这么和你说吧,你不是第一个要跟大娘学做咸菜的人。”嘉树舀了一勺粥,不紧不慢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静姝着急问:“还有谁?”   嘉树喝了两口粥才缓缓道,“堂嫂”,他似是忍俊不禁,“堂嫂跟着大娘学了好多年,水平不及大娘十分之一。”   “堂嫂?”   “嗯。”   “是谁?”   “是堂哥的妻子。”   “呵!我再不知道堂嫂是堂哥的妻子,别跟我卖关子,堂哥又是谁?”   “堂哥是大伯的儿子。”嘉树慢慢喝着粥,气得静姝干瞪眼。   “大伯是谁?”静姝话中含怨,等着他说“大伯是爹的哥哥”。心里暗暗决心,若是真这样回了,定然不要再理他了。   “大伯已为故人。”   “嗯?”   嘉树放下碗筷,正经起来,“我没有见过大伯,堂哥很小的时候他就过世了。堂哥是在我家长大的,他长我三岁,与二姐一般年纪,爹待他如亲生。”   “哦。”   “堂嫂小堂哥两岁,他们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成亲有十年了,膝下无一儿半女,但很是恩爱。”   “哇,十年了”,静姝默算着他们成亲的年纪,耳畔却莫名萦绕《十年》的旋律,“堂哥真是痴情专一呢。”   嘉树淡然一笑,若有所思。   静姝突然想起同“有美三人”一起吃早饭的那天,听陆夫人的口气,好像三姐妹都没有孩子,今儿又听闻堂哥结婚十年无一儿半女,看来这陆家许是有不孕不育的传统啊。怪不得陆老爷、陆夫人开口闭口就是催着生孩子,原来她是被寄予了传宗接代的厚望啊。真惨!好在嘉树是个不懂事的——不对,按说他这年纪不该不懂啊,可从这两天的观察来看,他——也是奇怪,难不成……   “堂嫂可是沈麻县有名的美人”,未等静姝想出个一二三,嘉树又就堂哥堂嫂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堂哥也生得甚是俊朗。”   俊朗?听到任何赞美男子的词句,静姝第一个想到的定是男神。可也只能想想了。   “堂嫂刚和堂哥成亲时,就提出要跟大娘学做咸菜,学来学去也做不出什么好味道,除了咸还是咸。”   “你吃过?”   “那是自然”,嘉树顿了顿,“不过,除了我和堂哥,恐怕也没人肯吃她做的。”   “哦”,静姝皱了皱眉,“突然很好奇堂嫂——”,怎么就那么笨,腌咸菜都学不会,难不成是大娘有什么秘方不肯传授?她暗暗琢磨着,这样的话,纵使她聪明绝顶,悟性过人,怕是也很难做得出极具特色的咸菜呀,那么,咸菜致富之路岂不是断了?还想着回去以后来个舌尖上的咸菜,写书出版、开店创业,一举成功,登上人生巅峰……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唉!   “你好奇什么呀?静娴,静娴……”   静姝回过神来,方意识到嘉树在同她说话。   “啊,我刚刚说好奇堂嫂——你不是说她是有名的美人嘛——我好奇她到底有多美”,静姝眼波微转,打趣道,“我美还是堂嫂美呀?”   嘉树只笑笑,不说话,眼神却已经道出了答案——“她比你美”。   静姝撇了撇嘴,“今天你怎么尽说堂哥堂嫂,是不是许久不见他们很是思念啊?”   “没有许久不见,你来之前,我们时常见面,你来了,我便陪你多一些。”嘉树认真地看着静姝,眼睛里满是真诚。静姝敷衍地笑笑,心想:我可不是“没有故事的女同学”,谁稀罕你!   “其实成亲的时候他们都在,只是你在屋子里,没有见到而已”,嘉树饶有兴致地讲着,“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北边那座院子,那就是堂哥堂嫂家,离我们不算远。他们成亲的时候那座院子才分出去,以前和我们这里是通着的。”   “哦”,静姝点点头,她除了觉得陆家很大,根本分不清哪是哪。“那得了机会,我倒是要和堂嫂好好见一面。”   “这容易。改天你同我要去红山娘娘庙,堂哥堂嫂兴许也要去,我们可以一起。”   “红山娘娘庙?对哦,你还没跟我说是怎么回事呢,去那里做什么?”嘉树笑而不语,静姝进一步试探,“那天我隐约听到什么还愿——是还什么愿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呀?”   “说了不好”,嘉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道,“在家不言鬼神。”   倒是挺迷信。静姝冷笑一声,心里很是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心怀感激,感谢阅读,感谢支持!O(∩_∩)O ☆、红山还愿(1)   六月初一,天色阴沉,本不宜出门,但嘉树说这天的日子最适合还愿,因此,静姝便同他一起去往城北的红山娘娘庙,同行的除了传说中的堂哥堂嫂,还有一位长相极美的男子。静姝乍见那男子,差点以为是哪家的俏皮小姐女扮男装跑出来玩,直到听到他低沉浑厚的声音,才确信他不是女人。   “沈河沈公子,我的朋友。”嘉树在静姝眼前晃了晃手,把她从痴楞傻的神态中唤回。   “沈公子,你好。”静姝微笑问候。沈河点点头,略微打量静姝,又看看嘉树,一个劲儿地笑。   “你笑什么?”嘉树说着,同沈河勾肩搭背,你一轻拳我一弱掌,像是好兄弟再见面,要先打一架活跃活跃气氛。   “你小子也有今天——哼哼——感觉如何?嗯?”沈河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醉人。   面对沈河的美貌和言语之间的对比,静姝缓缓摇头,同时,嘉树似是回答沈河的问题,也摇了摇头。   “怎么,你们这才成亲几天,就互相嫌弃了?”   “嗯?”静姝回过神,不明就里。嘉树则轻声道了句“没有”。   “那你们都摇头干什么?”   “我有摇头吗?”静姝看向嘉树,嘉树又摇头,“不知道”。   静姝抬头看看天,“会下雨吗?堂哥堂嫂会不会不来了?”他们约在陆宅外东北向不远处的一颗大槐树下见面,约定时辰过去近一刻钟,传说中的堂哥堂嫂依然未至。   “昨天差人来说今天一定会来”,嘉树张望了一下,“再等等吧。”   “都已经等了好久了。”静姝小声嘀咕。   沈河凑近嘉树耳侧轻声低语,其间嘉树瞥了静姝几眼,静姝隐约听见“女人”“麻烦”,心想他们定是在说自己坏话,不由得撇着嘴,又仰头看了看槐树,叹道:“槐花呀槐花,你落尽了不要紧,有‘坏话’来凑,槐树依然不寂寞。”   “弟妹当真是等着急了”,沈河看了静姝一眼,许是见她面色多有怨念,立马不再贴着嘉树,往一边迈了两步,又朝陆宅方向望去,“淑离也真是,怎就不知道快一点儿。”   “肯定不能怪堂哥,一定是堂嫂——堂嫂多半在家犹豫穿哪件衣裳出门。”   “你说的有道理。”   沈河与堂哥堂嫂怕是很熟。这么说来,待会儿人来齐了,四个是老熟人,就静姝一个“外来户”,她不禁叹气,抬头望天,只见乌云密布,心里盼着在堂哥堂嫂来之前下雨,那样应该就不会上山了。   然而老天只是摆摆臭脸,一滴眼泪也不肯落下。   不多会儿,堂哥堂嫂终于出现。   “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静姝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男子浓眉大眼,生得俊朗,定是传说中的堂哥无疑。他身旁的女子一袭素衣,身量纤纤,面容姣好,凤眼朱唇,梳一偏髻,簪梅花金钗。   美是美,但也不至于是最美。静姝暗暗失望。   “堂哥、堂嫂”,嘉树扫了众人一圈,“那我们走吧。”   “嘉树”,女子不肯挪步,略带埋怨地说:“着什么急,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弟妹。”   嘉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忘了。这是静娴,你们都听说过的。”嘉树转身又欲给静娴介绍,话只说到“静娴,这是——”便被女子打断,她道:“我叫杨柳眉,除了嘉树总爱叫我堂嫂,平时他们都喊我柳眉或者眉眉;这是我夫君,陆淑离。”   “堂嫂好”,静姝微笑着轻轻点头,“堂哥好。”   “静娴,我不喊你弟妹,你也别跟我们客气,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眉姐姐或者柳眉姐。”杨柳眉笑笑,笑中不乏霸气。   倒是不拘小节,呵!还眉姐姐,当自己是沈眉庄啊!   静姝偷偷瞄了眼嘉树,见他面无表情不发表意见,便硬生生挤出个温和的笑模样,轻轻道了声“柳眉姐”。   “柳眉,你也太——唉——别吓坏小姑娘”,沈河皱皱眉,转向陆淑离道,“淑离,你娶了她真是为民除害。”   “你!”杨柳眉瞪了沈河一眼,然后挽起陆淑离的胳膊,霎时柔弱得像只小奶猫,“淑离!”   “离”字的音拉得特别长,静姝听了浑身发酥,低头看着地面,不想说话。   “好了,赶紧走吧,嘉树的事情要紧。”陆淑离轻轻握起杨柳眉的手。   沈河正欲往前走,杨柳眉立马挣脱陆淑离的手,揪住沈河的衣袖往后拽,“你们三个男人走后面,我要和静娴一起走前面。”语气完全是命令,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   “好好好”,沈河应着,撇撇嘴,看了看嘉树,“早就跟你说过,女人就是麻烦!”   静姝很是不爽。“警告”嘉树是几个意思?是不是耳朵瞎呀?“真是‘人在地上走,锅从天上来’!”她嘀咕着,内心有些恼火。   杨柳眉自来熟般地挽起静姝的胳膊,拉她往前走去,“静娴我们走,别理他们。我跟你说,他们可坏了,若是嘉树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哦”,静姝僵硬地应了一声,不由得直想撇嘴。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竟有一些放晴,紧跟着空气里热浪翻滚,静姝的额头开始冒汗,心里也越发烦躁。“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看到那座山了吗?”嘉树闻言忙赶上前,指向北方。静姝顺着看过去——继续看过去,“看到了,是有座山,可是好远的样子。”   “嗯,是好远,不过我们不是去那里”,嘉树咧嘴笑了笑,“那是红山。山脚下往南有个很大的村子,叫山南村,山南村的南边就是红山娘娘庙,所以,我们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静姝深感无语,也略有些好奇,“红山——庙不该在山上吗?”   “不在。红山娘娘庙不在红山。红山虽然是红山娘娘曾经修炼时所在的神山,但是,从自红山娘娘下界保佑沈麻县,沈麻县人就在山南村的南边建了红山娘娘庙”,嘉树压低了声音,“红山娘娘的仙魂就住在庙里。”   修炼?下界?仙魂?确定不是开玩笑?静姝抗拒相信,尽管嘉树一本正经说得有鼻子有眼。   “红山娘娘灵验无比,只要真诚求事,她必保佑事成,当然,做人不能太贪,过分的要求再真诚也无用。”杨柳眉一改方才的霸道样子,认真说着,倒恍然有几分过来人的神态。   “唉!”陆淑离也跟上前,听到杨柳眉的话,不禁叹了声气。接着,杨柳眉松开挽着静姝的手,移到陆淑离身边去,两人自然地拉起手,相视不语,眼神中饱含落寞又带着些许希望。   一看这俩人就是盼孩子,若真的有求必应,怎会结婚十年还生不出来。论求神拜佛对治疗不孕不育的不可能性……   然而,看他们都深信不疑的份上,静姝决定给红山娘娘一个面子,于是假装相信而又兴奋地道,“哇,当真如此的话,我可要好好求一求。”   “你想求什么?”嘉树凑近静姝小声问。   “我想求——”求凶手,求捅刀子的凶手;求回家,求回现代的方法。若能给把这些实现了,便信她是个神!   “求什么?”   “求——”静姝眼波微转,“不告诉你。说出来不灵了怎么办。”   嘉树点点头,似是认同静姝的说法,可偏偏又撇了撇嘴,委屈的样子逗得静姝一阵乐。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多多支持;长久支持就更棒啦。 ☆、红山还愿(2)   走进红山娘娘庙,馨香扑面而来。尽管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与菜市场截然不同,没有人大声说话,没有人左顾右盼。甚至连走路,人人都是轻轻的、缓缓的,像是怕吵扰正聚精会神保佑子民的神灵,又像是恐惊醒沉睡的邪恶之魂。没有谁争抢着上香、叩拜,人人都恭和谦让,自觉保持秩序。静姝不禁暗叹:信仰的力量。   红山娘娘的塑像立于一座约三间房大的屋宇内,案前水果团簇,散发着幽幽烃香,同香火的味道和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却没有被香火味彻底掩盖。   静姝同嘉树一起在塑像前拜谢,静姝一边模仿着嘉树的动作,一边偷偷观察嘉树,只见他嘴一直在动,似以极小的声音念叨什么,神态极为虔诚。   静姝抬头看看红山娘娘,慈目微垂,面带微笑,同一般庙里的仙神塑像并无多大不同,只是塑身之外的红袍将整个塑身裹得特别严实,若不是石像面孔,隔远看兴许会以为是一妙龄女子静立于此。   神仙小姐姐,若您真如他们说的那么灵,那么能不能,能不能明示,那夜捅刀子的到底是什么人?   看到旁人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虔诚信仰,静姝恍惚间很受感染,纵使在梦中受了多年的无神论教育,此时此刻也难以保证没有丝毫触动。最后的一拜,她大概有百分之六十的确信和百分之八十的诚心。之后,淑离夫妇又重复同样的叩拜姿势,他们面色谦卑,有着和嘉树一样至真至诚的眼神。   在这般肃穆的气氛之中,静姝甚至不敢放开脑洞胡乱想象,没有谁逼迫她去信仰,没有谁强制她不去想,只有她自己,莫名地羞愧,莫名地严肃克己,莫名地开始忏悔自己曾经的谎言与虚伪。当她再抬头看向红山娘娘的塑像,看着塑像的眼睛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敬仰。然而她又深知,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位“神灵”,也是第一次进入这间庙宇。   之后,嘉树一个人去添香火钱,处理其他跟还愿相关的事情,静姝同其他人一起候在庙院的树下。   少顷,柳眉凑近静姝,低声问,“方才你可是求了什么愿?”   “嗯?”静姝唰得脸红了,吞吞吐吐道,“没——没有。”   “嘘!不许骗人。这里可是红山娘娘庙。”柳眉严肃起来的样子让静姝更加不安,她连忙点了点头。   “你既求了,莫不如再摇签问一问,此愿可成不可成?”   “摇签?”静姝皱了皱眉,“求了,拜了,还不行吗?怎还有不可成的,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的便是,我带你进去摇一签。”   静姝被柳眉强拉进屋,静立于红山娘娘的塑像前。柳眉先是拜了拜,又恭敬地从香案上取了签筒,双手捧着签筒举至高于头上,微闭双目,沉思片刻,然后将签筒递与静姝,让静姝学着她刚刚的动作再做一遍。静姝未加犹豫,鬼使神差地一切照柳眉说的去做。柳眉又做摇晃的动作,静姝便跟着摇晃签筒,直到一根竹签从签筒中蹦出。柳眉将掉出的竹签用双手捧起,递给静姝,令她置于袖中,再将静姝手中的签筒取回放到香案之上,接着引着静姝出了屋,又到树下才让她将竹签拿出来细看。   “……”静姝一个字都不认识,甚至不能说竹签上面的“鬼画符”是字。   柳眉凑近看了一眼,不禁皱起眉,摇了摇头,“是画符,还不是寻常的画符,我们看不懂。”   “啊?”静姝心中升起一股不安,“那怎么办?是不是白求了?”莫不是求的就是传说中的不可成之愿?   “不是”,沈河接过话,“不是白求。总共有三种签文,一种是字文,一种是空文,还有一种是画符文。你这个就是画符文,画符文只有沈红能解,若想解签,便去找她好了。”   “沈红姐姐是庙里的解语者”,柳眉补充道,“看不懂的字文和画符文都可以请她帮忙,只不过同不同你说或者能说多少便是由她说了算的。”   “那空文呢?”   “空文最凶,无需解。”   还好不是空文。   “怎么了?”嘉树已将还愿之事处理妥当,走过来,见静姝神色有异,不禁关心而问。   “我摇了签,是画符文。”静姝说着,将竹签递给嘉树看;嘉树接过,端详了一番,皱着眉头道,“一起去后院问签吧。”   经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终于得见一座古朴不失雅致的竹屋,屋外有一圈竹篱,奇怪的是竹篱是闭合的,没有门。   静姝不解地看了看旁人,没有人说话,只见沈河直接跨过竹篱进了院子。   怎么能不声不响地跨过去?太不礼貌了吧!   紧接着柳眉和淑离也先后跨了过去。   静姝不禁看向嘉树,嘉树抿了抿嘴,什么都不说,径直拉起她的袖角走到竹篱边,然后自己跨了过去,手依然攥着静姝的袖角,示意她也过去。   静姝稍稍犹豫,什么也不敢多想,只好同他们一样跨过竹篱。   静姝安然跨过竹篱,嘉树方释然般地笑笑,“还好,还好。”   “嗯?”静姝不解。   “弟妹心善又真诚,定然无事”,淑离轻轻拍了拍嘉树的肩膀,又转而看向静姝,“这竹篱,只有信奉红山娘娘的人才能跨过。”   真的假的?怎么可能!根本不信,什么都不信,这群人都魔怔了吧,这竹篱又不高,怎么会跨不过?只是这屋子的布局,让人觉得诡异。倒是胆大,也不问过主人,直接不请自入,小心一会儿被轰出来。说什么请人问签,这态度这行举哪里像是“请”?静姝在心里暗暗嘀咕。   院子里突然卷来浓雾,静姝刚想说话,嘉树先道“别出声”,静姝只好将“怎么回事”给憋了回去。再接着便感觉有人拉住她的胳膊——想来应该是嘉树——带着她在雾中行走,走着走着雾渐稀薄,最终散尽,而他们已至竹屋门前。   门前的竹台阶上,一红衣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女子秀发乌黑,垂至腰间,头上简单别一竹簪,想来便是竹屋的主人——解语者沈红。   “进来吧。”女子依旧背对着众人,随即她推开门,众人紧跟其后进了屋。   “坐吧”,女子挥了挥衣袖,众人朝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就那边的竹凳坐定,围在一四方的石案旁。女子径直去了另一边煮茶,同时又问,“是何签文?”   “是画符文。”柳眉抢着道。静姝动动嘴唇又把话憋了回去,低下头,看着石案上的乱纹发呆。   “哦?好久不见画符文,这回我可要好好看看。”女子的声音响亮却不失柔和,让人听了感觉舒服。   未待多时,空气中弥漫着茶香,即刻,女子端着茶盘走了过来。   女子将石茶碗一一置于每个客人面前,然后拎起茶壶开始倒茶,每倒完一碗茶便说一句“慢用”,直到到了静姝跟前,静姝回过神来,忙道谢的同时,抬起头看向女子。   记忆的碎片迅速拼接完整——那样深的夜,那样锃亮的匕首,那样鲜红的衣——紧跟着,那“凶手”的脸也赫然清晰,是她,就是她。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是——“你”!   “啊!”静姝和沈红同时喊出声来,接着,茶壶掉到地上,碎了。 ☆、红山还愿(3)   静姝“噌”地站起来,神色慌张。嘉树见状,紧跟着也站起来,手搭上静姝的肩,语气紧张道,“你没事吧?”   静姝没说话,摇了摇头,表情凝重。   沈红愣了一瞬,抬眼又看向静姝,四目相对,各自目光如炬,彼此相互确信。   是她没错!为什么?为什么!她是怎么做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静姝紧皱眉头一言不发,内心却一遍又一遍呐喊着“为什么”!不行,不能在这里将事情挑明。若那样做了,嘉树定会觉得她无理取闹。谁会相信呢?没有谁。怎么会有人相信,一切都那么荒唐!要冷静,冷静……   “静娴,静娴”,嘉树拍了拍静姝的肩膀,“你还好吗?”   静姝回过神,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沈红则蹲下来赶忙收拾茶壶的残片。   “碎碎平安”,柳眉笑着安慰道,“许是个好兆头,预示弟妹年年岁岁好时节。”   “是啊是啊,柳眉说的对。”沈河附和。   淑离看了看柳眉,目光中不乏怨意,许是嫌她多嘴,并未接她的话,起身径直去帮沈红收拾,“不好意思,是我们唐突了。”   “没事。”沈红捡起残片又放回地上复又拾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静姝隐忍不发,静观事态变化。待沈红收拾完回到石案前,缓了缓,嘉树欲将竹签递与她看,她却目光呆滞,甚至有些惶恐,半晌道,“你们回去吧,我今天不舒服,解不了签。”   不舒服?怕是心虚吧。不能就此放过她,定要将这件事情搞清楚!“这位姑娘,你我可曾在哪里见过?”静姝目光冷厉,嘴角却挑起一抹玩味儿的笑。   沈红不回答,气氛陡然有些尴尬,沈河凑上前“哈哈”两声,继续道,“弟妹真会开玩笑。弟妹是第一次到这里没错吧?据我所知,沈红姐姐也不曾离开后院半步,你们怎会见过?不可能见过的,弟妹定是记错人了。”   “我不曾来,她不曾离开,现实中不可能见过,可,梦里许是见过也说不准呢!”静姝一再试探,沈红的脸色越发难看。只是,令静姝不解的是,那夜梦里的红衣女子——一刀致命,凶残至极;而眼前这个女人,虽是同一张脸,却给人以“她正陷入极大的恐惧之中”的感觉。   难道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可是,她的吃惊,她的惶恐,那么真实,她一定就是那个凶手!可她怕什么呢?她的手甚至在发抖,她到底害怕什么?   也正常,做了亏心事,尤其是见到自己内心愧对的人,害怕也是自然。呵,错不了,定是她穿越到现代杀人。光看进这竹屋前的种种异象,便不难接受她可以穿越这个事实,再者她又是什么画符文的解语者,这种事不会点妖法邪术怎能做的了?   “走吧,静娴……”   静姝被拉回现实,嘉树正拽着她的袖子欲往外走去,方才他们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到。   静姝四处扫了一眼,寻到那个红色的身影正躲去内屋,[我认得你,自会再来找你],继而任由嘉树拉着出去。   回去的路上,院子里没有生雾,竹篱上也多了一扇门,静姝冷静着,脑筋又飞快运转着,暗暗回忆来时的路,想着再找时间一个人偷偷来找沈红对峙。大不了再死一次,说不定又穿回去了。   午后的太阳很是毒辣,静姝额头上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没有吃午饭,体力有些不支,好在嘉树见她神色疲惫,刚走出庙宇不远便提议休息一会儿。   “沈红今天有些不对劲”,沈河低声谈起方才的事情,“摔了茶壶,脸色也怪怪的。”   “许是近来太过劳累。”淑离一本正经。柳眉白了他一眼,“太过劳累?她累或不累,难不成你天天跟在她身边看着呀?”淑离无言,不屑解释;沈河则在一边偷乐。   只有嘉树念着静姝,关心而问,“静娴,你可是求了什么要紧的事?”   “嗯?”静姝有些恍惚,闻言想到:当然要紧,再要紧不过的大事!   “我是想着,若是寻常的事情,你不妨说说看,兴许我能帮你?”   静姝有些不屑,起先沉默,想了想又道,“关于沈红,你知道多少?”   “嗯?”   “我看她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所以随便问问。”静姝不好意思地笑笑,试图掩饰内心的另一层想法。   “哪里不寻常了?再不寻常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人。”沈河插嘴道。静姝瞥了他一眼,见他微垂双目,虽与她说话却不正眼瞧她,便心生疑惑,道:“莫不是你跟沈红有什么亲戚关系?”   “我?呵呵!”沈河无语般地笑了笑,不住地摇头。   “你们同姓,名字都是两个字,听你的话音,对她的了解不可谓之浅薄,我作此猜想也不无道理。”静姝进一步试探,沈河轻蔑一笑,解释道:“弟妹你有所不知,我们沈麻县大半的人都姓沈,名字两个字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难不成都和我是亲戚?”   “可不敢”,未等静姝反驳,柳眉打趣道,“谁敢跟沈河沈公子乱攀亲戚?!这沈麻县姓沈的虽多,可姓沈的富贵大户却只有一家。沈家三代单传,沈公子金贵得很。”柳眉语罢,嘴角勾起挑衅的笑,沈河拿她不能怎样,只好转而对淑离佯装生气,“你看看,你看看,她就是被你宠坏了,都嘲笑到我头上来了,今天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定不肯罢休!”   “好了好了,沈大公子,我错了,我代眉眉向你赔不是,请你原谅。”淑离浅笑着,微微作揖。沈河无话可说,又看向柳眉,“算你厉害!”柳眉冲他挑挑眉,傲娇气十足,“你能奈我何!”   没有人再将话题拉回沈红身上,静姝静默不语,心事万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姝终于发现“凶手”了,那么,沈红会不会坦白一切呢?我姝还能不能穿回去呢? 热烈希望有缘的小天使继续支持!万分感谢,不胜感激! ☆、八婆陆三(1)   回到家,嘉树径直去跟胡宝珠汇报还愿的情况,静姝独自回房。   晚饭时分,敲门声突然响起。   “谁呀?”   “送晚饭来了。”   静姝不紧不慢去开门,心里仍纠结着沈红的事情。“三姐?”见她手里提着食盒,静姝更是吃惊,“怎么是三姐来送饭?”   “嘉树在二娘那里吃,我来跟你说一声”,三姐脸上堆满笑容,顿了顿,“顺便我陪你一起吃。”   静姝假意笑了笑,“谢谢三姐!三姐不用陪我,还是回去和姐夫一起吃吧。”   “不用,没事”,三姐毫不客气,进屋就桌旁坐下,将饭菜一一拿出摆放妥当,“你三姐夫被大姐夫逼着——听大姐夫讲诗去了,我今儿就在你这儿凑合凑合。”   静姝皮笑肉不笑地“哦”声应着。三姐继续说:“今天是初一,只有素菜。咱们家里就是这规矩,初一、十五不吃荤,你也只能凑合凑合、习惯习惯了。”   三姐径自动起筷子,静姝见撵她不走,只好坐下来同她一起吃。   桌上有三盘菜,两盘菜的主原料是豆腐,一盘炒豆腐,一盘豆腐丸子;另一盘是清炒叫不上名字的绿叶菜;最后还有两碗面条。静姝拿起筷子,扫了一眼饭菜,又放下,不禁叹了声气。   “你不吃啊?”三姐边说边夹豆腐丸子,一次夹俩。   “我不饿。”   “你多少吃一点儿嘛,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三盘菜。”三姐筷子不停,嘴也不停。虽是青菜豆腐,可瞧她吃得香的样子,就像吃鸡鸭鱼肉似的,静姝在一旁看着,甚至怀疑那豆腐是不是肉味的。   少顷,静姝也夹了一枚豆腐丸子,一口咬下——外壳酥脆,再嚼一下——香软滑嫩,咽下之后有豆香回味。   并不是肉味的,鉴定完毕。   “今天你跟嘉树去还愿,感觉如何呀?”不多会儿,三姐忍不住问。   “嗯?”还愿就还愿嘛,哪有什么感觉。   “听说淑离夫妇也去了?”三姐挑挑眉,眼神里别有意味。   “嗯。”静姝并不关心她说些什么,脑海里沈红的影像挥之不去,一时心乱如麻。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两个成亲十年了还没有孩子?”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杨柳眉以前怀过孩子?”   “嗯。”   “嗯?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静姝回过神,见三姐吃惊的样子如同见了鬼,“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知不知道杨柳眉以前怀过孩子。”   静姝认真地摇摇头。   三姐勾着嘴角,邪魅一笑,一副“料你也不知道”的神情,继而饶有趣味地道,“我跟你说哦,他们俩结婚三年的时候就去红山娘娘庙求过,之后过了半年,杨柳眉就怀孕了,结果——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小产了。”   “哦。”事不关己。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小产吗?”三姐讲得起劲。静姝敷衍地道了句“不知道”。   “我悄悄告诉你”,三姐压低声音,向静姝身边靠了靠,“我听说淑离以前,对红山娘娘不敬”,三姐又前后左右看了看,再次压低声音,“所以,他们能怀不能生。”说完,以一副“我可知道大秘密”的样子看着静姝,见静姝“得知惊天大秘密”般地傻愣着,便得意地一口气吃掉半碗面条。   “不敬?”静姝吞下嘴里的半口青菜,心想怎么会,看他的样子,甚是虔诚。   “你有所不知,别看淑离外表风度翩翩、人模人样,实际上内心狂妄自大、野心勃勃——这话我也就私下告诉你,你听了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哈,和嘉树都不要提。”三姐突然严肃,提起淑离,眼神中透着嫌弃和满满的傲气,静姝闻言忙点点头;三姐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开始道,“淑离十五岁那年,曾经扬言说‘要娶就娶这世上最有能耐的女人’。”   “然后呢?”这有什么,静姝心想,她还想嫁这世上最有能耐的男人呢。   三姐咋舌,似在嫌静姝迟钝,撇撇嘴,继续道,“你说寻常人家的男子,哪有这野心,漂亮、贤惠也就罢了,要什么最有能耐,他以为他是谁啊。再说,女孩子家,要能耐有什么用,你说是不是?”   静姝不语,暗暗感叹三姐除了夹花生米、夹丸子的技术人不能及,其他——哦还有,乱搭式穿衣别具一格——就没了。   三姐又拿起筷子,顺势抬手用手背扶了扶头上的簪花,然后夹了最后一根青菜毫不客气地塞进嘴里,发出如同兔子吃草般的咀嚼声,不一会儿又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当时他狂言一出,立马就有人不服,‘怎样的女子才算得上最有能耐’?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静姝摇头,三姐清了清嗓子,“他说”,继而模仿男人的声音道,“‘红山娘娘这般女子便是最有能耐的女人’”,说完“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静姝吓得一哆嗦,抬头见她正愤慨不已,连连点头回应,“哦哦,这样说的啊。”   “你说他是不是很可恶?”三姐斜眼撇嘴地“哼唧”着。“而且,这话就是在娘娘庙里说的,当时和他一起的人都吓愣了,连忙给娘娘赔不是,他倒好,一本正经、义正言辞,觉得自己是在夸赞娘娘。你说他那是夸赞吗?红山娘娘是什么人,是保佑我们沈麻县一方安宁的神仙,需要他夸赞吗?呵,真是无知,真是狂妄!”   人家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个陆三姐,自己一个人能唱三台戏,不重样。听到这里,静姝心中因沈红而生的阴霾一扫而光,脑海里的影像区已被三姐方才的声色并茂全线占领。   “反正现在你知道了,以后就少和他们夫妇来往,省得沾了他的罪孽,影响你和嘉树。”三姐一番“好意”劝告,静姝呆了片刻,傻笑笑,“知道了。原来堂哥是这样子的啊,哎呦真是——他那样说确实不太好。不过,今天看他在庙里拜的时候,倒是很真诚的。”   “现在有诚意,晚了!静娴啊,三姐把话说在前头,你可别怪三姐。”她深吸一口气,略作停顿,“我知道你是从静湖来的,你们那里不信红山娘娘,可我们这里信,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娘娘只保佑我们沈麻县。现在你嫁到我们家里来了,将来便也受娘娘保佑,所以你可不能跟淑离似的对娘娘说不敬的话。不光不能说,心里想想都不行。这可是为了你自己好,也是为了嘉树好,更是为了咱们陆家好。”   静姝忙点头,三姐方松一口气,又自言自语,“我们姐妹可被淑离连累惨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不容易我们嘉树成了亲——说来兴许是娘娘原谅了咱们陆家,才让嘉树转性,同意娶妻——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受什么连累。”   静姝喝了口面汤,突然饶有兴致,想着边吃边继续听,可看看饭菜——她根本没吃几口——却连豆腐渣都已不剩。那会儿也不知是谁说自己一个人吃不完三盘菜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三讲故事,下章继续。我姝对陆家人的了解几乎来自陆三姐倾倒式的八卦,尽管我姝对陆三姐的话并非全信,但,以后的以后,陆三姐确实对我姝和我树的关系产生了严重影响。 ☆、八婆陆三(2)   “三姐,你方才说‘嘉树转性同意娶妻’,是什么意思?”   “这个,说来话长——”陆三欲言又止,静姝眨眨眼睛,装出一副纯粹好奇的天真无邪模样,“慢慢说,三姐。”   “好吧”,陆三张望一番,不由得叹气,“你们这里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嘉树也真是——”她站起身,打了个饱嗝,“真是怪性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点瓜子再过来。”   “哦。”   明明都撑得打嗝了,还要再吃,看她也没正常到哪里去。唉!可怜的“静姝”,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家定亲!   一盏茶的功夫,陆三回来了,带着瓜子。   “瓜子只有自己磕了吃才有味道,下人剥好的瓜子仁,一口吃下去几十个,没意思。”陆三坐定,边磕瓜子边说。夜色渐深,屋里已点灯,烛光下静姝隐约看到陆三的瓜子牙——好大一个缺口。   “三姐,嘉树他——”   “他小时候其实挺乖的,越长大越讨人嫌。”   “具体说来听听嘛。”静姝手肘杵在桌子上,双手托腮,静静地盯着陆三。   “被淑离和沈河带坏了。”陆三啐掉粘在嘴边的瓜子皮,给自己倒了半杯茶。   “沈河?就是那位长得很好看的沈公子?”静姝想起他脸上的浅浅酒窝,眼前放佛重现他醉人的笑容。然而,静姝不为所动,尤其是隐约听到他说自己的坏话后,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陆三端起茶碗,仰头将茶水倒进嘴中,发出漱口的声音,然后吞掉,惊讶道,“你见过他?”   “今天他和我们一起去了红山娘娘庙。”静姝看着陆三完成一系列动作,心里一愣一愣的,一定是遇到了个假的地主家小姐。   “哦”,陆三微皱眉头,若有所思,继而眼波微转,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说哦,这男人生得比女人好看,也是祸害。沈河今年二十六了,到处拈花惹草,可就拖着不成亲,你说是不是不正经!”   “拈花惹草是不正经,可拖着不成亲嘛——还好吧——嘉树不也拖到二十五嘛。”   “你不知道,嘉树拖到现在——我跟你讲——嘉树就是受了沈河的影响。跟中邪了似的,死活不娶妻。”   “不懂。”静姝摇摇头。   “沈河和嘉树自小一起长大,俩人关系可好了,跟亲兄弟似的。可不知从何时起,沈河开始给嘉树灌毒汤,说什么‘娶老婆就要被老婆管,女人都是麻烦,成亲生不如死’——你听听,这话多么荒唐呀——可嘉树偏偏信他。你说嘉树是不是傻?就是傻。沈河说自己不会娶妻,嘉树就跟着也不娶妻。”   “听上去有点儿奇怪”,静姝蹙着眉头,“那嘉树后来怎么就想通了,肯成亲了呢?”回想当日嘉树同胡宝珠去胡家商量亲事的情形,恍如昨日,静姝不自觉地抓了抓额前的刘海儿。   “嘉树跟你姐姐——原本有婚约”,陆三试探着问,“这事你知道吧?”   “嗯。”静姝确定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   “你姐姐死得早”,陆三观察着静姝的神情,“唉,可惜”,哀叹一番,又偷瞄两眼静姝,“你知道嘉树听到你姐姐的死讯是何反应吗?”   静姝想起当时静娴与她说过,便道,“悲痛欲绝,大病一场?”   “差不多”,陆三微微颔首,嘴角却挑起诡谲的笑,“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静姝当真有几分好奇。   陆三犹豫,进一步试探,“你比你姐姐小十多岁吧?她死的时候你还很小吧?按说你们应该没什么感情吧?”   “还好,姐姐长我十二岁,我对姐姐有些印象,但不多。”静姝说得模棱两可,陆三捏起一粒瓜子,在拇指与食指间轻轻揉搓,沉默了一会儿,略笑笑道,“这样啊,其实也没什么隐情。只是,嘉树当时本来就很伤心,可沈河偏偏嘲讽他,说他还没娶老婆就死老婆。嘉树听了难受得不得了,然后就病倒了。”   从陆三的表情和言语中,静姝察觉到,她并没有说出实情。到底在隐瞒些什么呢?奇怪。   静姝略显失落,抓起一把瓜子,慢慢磕起来,少顷,她突然想到沈红,“三姐,你可知道沈红?”   “娘娘庙后院竹林里那个沈红?”   显然,陆三知道。   “嗯。她是什么来历呀?”   “这——你若问别的什么人的来历,我可能能说上一二,唯独这个沈红”,陆三罕见地摇了摇头,“我知之甚少。”   “有多少便说多少,三姐与我说说,我可喜欢听三姐说话了。”为了情报也是豁出去老脸了,一把年纪还卖萌撒娇说谎话奉承人,拼了……   陆三很吃这一套,她又笑笑,是那种“算你聪明找对人了”的得意的笑,“听说她是红山娘娘的弟子。”   “然后呢?”   “略懂仙术。”   “还有呢?”   “没了。”   “没了?”忍着恶心巴结半天,就说这些?]   “她很神秘。”陆三话止于此。   “哦。”神秘,谁不知道她神秘。又是竹篱又是浓雾,能不神秘吗?可陆三的样子不像说谎,静姝觉着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不多会儿,嘉树回来了。陆三道“时候不早”,就走了。   静姝坐在桌前,盯着烛台上跳跃的烛光出神,内心笃信自己的穿越一定与沈红有关。那把匕首,难道是召唤之刃,是沈红把她召唤到了这个世界?可是,那为什么沈红会神色慌张,目光中尽是震惊与恐惧?莫不是因为沈红当真想杀掉她,阴差阳错却使她穿越了?也不对,她明明在十二年前就穿越了,只是最近才彻底穿越——这个穿越有点儿长,也有点儿莫名其妙。如果说沈红当真要杀掉她,那动机又是什么呢?   “想什么呢?”嘉树换好衣服,轻轻拍了拍静姝的肩膀,静姝回过神,看着嘉树,小心翼翼道,“你有没有觉得竹屋里那个女人怪怪的?”   嘉树温柔一笑,“摔了茶壶而已,吓到你了?”   “我是说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她第一次见到你嘛,可能多看你两眼,没什么的。也怪我,没有提前给你们介绍一下。别太在意了,没事的,早点休息吧。”   “……”静姝无言以对,机械般地起来收拾好,上床躺下,不说话,心里始终不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姝想太多,可我树并没有,真的心疼她。 ☆、夜色深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眼前仿佛闪过一道白光,静姝猛地睁开眼睛,一切正常,是她过度敏感。屋里很静,听得见嘉树均匀的呼吸声,他在床的里侧,睡得正熟。   静姝坐起来,定了定神。窗外一片漆黑,今夜无月,亦无眠。   许是一阵风吹得烛光乱舞,许是她心里怕极了。   下床灭了所有的蜡烛,静姝摸索着回到床上,她轻轻躺下,想让夜的漆黑将她完全隐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唉!”一闭上眼睛,匕首刺过来的场景就一遍又一遍上演,不由得她不怕,不由得她不安。静姝又坐起来,重重地叹了一声气。而嘉树却睡得深沉,丝毫没有被她影响。   同一张床,一个心乱如麻,一个却睡得如此安稳,凭什么?   “嘉树,嘉树”,静姝推了推嘉树,“你睡着了吗?”   “嗯——”嘉树发出慵懒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怎么了?”   “我睡不着。”   见眼前一片黑,嘉树不禁道,“蜡烛怎么都灭了?”   “我熄的,我怕失火。”   “你怎么还不睡?”嘉树坐起来,定了定神,静姝重复道,“睡不着。”   “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兴许有点儿。”   “快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睡不着!”   “想家了?”   “没有。”   “那是怎么了?”   静姝一肚子怨念,却沉默不语。   见静姝不答话,嘉树微微叹气,继而躺下,略有些嫌怨道,“睡吧睡吧。”   算了,真是幼稚还是睡觉吧。静姝往床边靠了靠,躺下闭上眼睛,酝酿睡意,良久,终于稍稍平静。   没多会儿,嘉树一阵翻来覆去,静姝恍然惊醒。   睁开眼,没有任何异常,提到嗓子眼的心却久久难以安抚。吓死了。好不容易快睡着了,这下可好。   “唉——”怎么才能踏实些呢?   深沉的夜,如此黑暗,包裹着静姝单薄的驱壳,将她隐藏,也将她出卖给了恐惧。害怕,不安,焦躁,静姝吞了一口又一口口水,直到喉咙干痛如同被火燎过。她突然想抱住嘉树。   “嘉树,嘉树,嘉树——”   “怎么?”嘉树略带睡意地敷衍。   “我可以拉着你的胳膊睡吗?”   静姝试探着去扯嘉树的袖角,然而却摸到了嘉树赤.裸的胳膊,嘉树“噌”地坐起来,往角落里缩了缩,“为什么?!”   “你没穿衣服?”静姝有些惊讶,晚上刚躺下的时候,嘉树明明穿了有袖子的薄衫。   “我穿了。”   “我刚刚碰到你的胳膊,你没穿。”   “我穿了!”嘉树坚持,接着又道:“天气太热了,我刚刚脱了中衣,只脱了中衣。”   “哦。”那会儿闹那么大动静原来是在脱衣服!不行,吓醒了人得赔钱!“是挺热的,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那你摸我胳膊做什么?”   “我没有。我是想——”想依偎在你温暖的怀抱……呸!有病。“太黑了,我看不清,不是故意的。”   “你明明说想拉着我胳膊睡。”   “我有说吗?”   “有。”   “哦”,静姝心想,要不要这么较真,“我,我可能是想说拉着——拉开你的胳膊睡,因为——你知道的——天很热,而我们靠的那么近,所以感觉更热,所以——我是想让你往那边靠一靠。”   “嗯?”   “嗯。”   被静姝那么一闹,嘉树几乎清醒了,他沉默一会儿,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睡得不习惯?”   “有点儿。”静姝小声回到。   “那我去榻上睡,你一个人宽敞些。”嘉树说着就往床外挪,静姝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别——”别走,你走了,万一真有人来赶尽杀绝怎么办!   “静娴”,嘉树愣了一下,用力将胳膊从静姝的“魔爪”中抽出来,“你是不是饿了?”   “没有。”   “那你到底怎么了?”   静姝吞吞吐吐半天,“没——怎么。”   “那就安安静静睡觉吧。”嘉树的语气几乎是在恳求,而静姝却冷冷道了句“睡不着”。   “那你到底想怎样?”   到底想怎样?长那么大最讨厌的话之一就是“你到底想怎样”,虽然承认今晚有点儿作,但是,但是……   算了。   “我想去榻上睡。”   “不行。”   “你想怎样?”   “我去。”   “……”   于是这夜,静姝一个人在偌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又气又烦,久久不能成眠,最后的最后终于抱着嘉树的枕头睡着了。   类似的情形又连续上演了两天,看得出嘉树很有意见但又憋着不说,他越不说静姝越觉得有愧。   最终,静姝决心去找沈红摊牌,不然自己心魔难除,早晚要疯;可这事又不想让嘉树知道,毕竟跟他解释不清。于是总得找个借口让他同意她单独出门一天。   想了半天,没有借口。   要不,等嘉树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可是,讲道理,自己出去好怕怕呀,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手机,要是记错路了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又不能报警。但是,如果不去,还是好怕,怕夜里被暗杀……然而,去了又能怎样呢?若真要杀,去了不就是找死吗?不过,话说回来,要杀应该早杀了,上次见面怎么不动手呢?反而,吓得要死的好像是沈红。怎么回事呢?   静姝的扭捏症发作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非去不可。然而嘉树一直在屋里不走,静姝盯了他半天,心想要用意念赶他出去!   “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嘉树皱着眉头,不解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  我姝,熬夜对皮肤可不好哦。早点睡吧。^_^ ☆、鬼话连篇   “呃——我有看你吗?”   “有。”嘉树笃定地点点头。   静姝无辜地摊摊手,“没有啊。”她是不会承认的。   “明明有。”   嘉树的眼睛散发出委屈的光芒,静姝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狠狠心,反咬一口,“明明是你在看我。”   “我没有——”嘉树蹙起眉,像是受了极大的冤屈,语气甚至有一点儿生气的味道。   静姝并不罢休,更加理直气壮,“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霎时,嘉树使出“纯天然无辜呆傻”必杀技,眉心聚成一团,解释道,“我本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却莫名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随着阴风嗖嗖飘过来,扎得我跟身上长了刺似的”,他左右看看,右手不自觉地捋了捋左胳膊,“然后我一抬头,就看到你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呃——”大白天的你吓唬谁呢!不过是在用意念,至于说得跟见了鬼似的吗?“对”,静姝陡然认真起来,“我也觉得有什么阴森森的东西往你那边去了,所以才看向你,刚好你抬头——嗯——就是这样。”   “真的吗?”嘉树一下子变得紧张,直勾勾地盯着静姝的眼睛,“怎么回事?”   呵呵,假的。有意思吗?装得跟真信了似的。   静姝转而言他,“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吗?”既然用意念赶不走,只好动真格的了。   “没有。”嘉树左顾右盼,敷衍回应着。   “不如去找堂哥聊聊天?”   “不去。”   “不如去问问堂嫂有没有又做咸菜?”   “不去。”   “不如去和沈公子见一见?”   “不去。”   几番劝说未果,静姝焦躁而不耐烦,“那你去哪儿呢?”   “哪儿都不去”,嘉树心不在焉地应着,继而往门外看了看,回过头,对着静姝十分严肃地说,“这天儿看上去邪气霍霍,我就在屋里哪儿都不去!”   静姝顺势瞧了瞧天空,虽阴云低沉,但不觉得有什么邪气——邪气,本就很虚的东西。这个嘉树,当真如此迷信,还是逗着玩儿呢?管他呢,且陪他玩玩。   静姝四下看看,很入戏地道,“你不觉得屋里——阴寒之气更重吗?”   “不觉得。”嘉树愣愣地摇了摇头,接着又抱着胳膊,眼神乱飘。   “你看那窗户”,静姝故意放低声音,缓缓地,幽幽地说,“看到没有?一晃一晃的。”   嘉树故作镇定,抿了抿嘴,眉间的褶皱始终未平,猛地侧过头看了一眼窗户,差点蹦起立,“呀,是啊,在晃呢!”   傻,风吹的,至于反应那么强烈吗?   静姝轻挑嘴角,诡异的坏笑一闪而过,凑近嘉树,轻声道,“你说,会不会是姐姐来看我们了?”   “不会的!”嘉树一把拉住静姝的胳膊,紧紧攥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神色慌张,声音也变得沙哑颤抖,“我都跟她说好了,让她别来找我——静娴,你别乱想,我会保护你的——我和她婚约都解除了,你说她还来做什么?!”   静姝感受到嘉树抓她胳膊的手,力度越来越大,不禁心头一紧,若不是知道“她”不会来,说不定就被他这过度反应给蒙得,以为真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可怕。   可是,看样子——他的眼神、表情,这突如其来的“抱抱”——像是被什么吓到过……莫不是梦里被吓过?   “她来找过你?”静姝小声试探,果然,嘉树反应强烈,连声否认,“没有!没有!”   “你别激动啊”,嘉树抓着静姝的胳膊不停地摇来摇去,像在驱赶什么,静姝见他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不住地冒,心里突然有些发毛。这孩子,是被吓傻了吗?   “嘉树,嘉树,放开手,擦擦汗,你看你热得……”   “没有!这屋子没有阴寒之气,这屋子热得很。”   静姝试图掰开嘉树的手,方感觉到,他的手又凉又抖。“你没事吧?”   “没,没。”半晌,嘉树才平静些,洗了把脸,然后挨在静姝旁边,也不说话也不动。   “方才,我是胡说八道的,不会真的吓到你了吧?姐姐她——你想啊,我是她亲妹妹——她从来都没来找过我,怎么可能来找你?”静姝严肃地分析,一本正经道,“再说,你们只在小时候见过,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肯定不记得你的样子了,就算记得,那也是记得小时候的样子,你现在——跟那时候肯定不一样了,所以,她找不到这里来的。”   吁——也是佩服自己,明明没有的事,硬给说成真的似的。   “嗯——我知道”,嘉树抿抿嘴,似也觉得反应有些过了,遂解释说,“我只是——今天怎么那么热——只是有点儿担心你。”   “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担心也不至于自己吓得跟见鬼似的啊。   “你,你”,嘉树颤动双唇,几番欲言又止,“你这几天晚上闹得厉害。”   “闹?”   什么意思?莫不是闹鬼的闹?   “我担心你——”嘉树咽回了一些话,稍作沉默,突然关心地问静姝,“你有感觉不舒服吗?”   “嗯?”   呼——这眼神,分明在说“我担心你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有些不舒服。”静姝不紧不慢道,心中顿生一计。   “真的吗?”   “嗯”,静姝点点头,回忆道,“自从那天从红山娘娘庙回来,我就觉得——不舒服。”   “哦?”   “那个——沈红,也许,我真的有在梦里见过她。”静姝一本正经地说,嘉树将信将疑,“真的?”   “大概是真的。”   “大概?”   “是真的”,静姝肯定,“你想想,你们之前都见过她是吧,于她而言,那天只有我是陌生人,而她的种种行为,都给人感觉很不自然,很异常。你再想啊,以前明明是你和姐姐有婚约,而最终嫁过来的却是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娶我也是受了红山娘娘的指引吧——所以,我梦到过沈红,说不定就跟我要嫁过来有关系——也许我命中注定要嫁给你。”   “命中注定?”   “命运的东西,很难说的——”   嘉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旋即又摇头道,“不!命运,是可以改的,可以改。”   “啊?”算了,懒得论这个,说正事要紧。静姝偷偷瞄着嘉树,小心翼翼道,“我想,我想再去竹林一趟。上次人多,心里有好多话没有同她讲,这次,我想一个人去。”   嘉树略想想,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去吧。”   真是好人呐。也好,省的一个人害怕,反正就他一个人跟着,到时候也容易打发。唉,早知道还是跟他一起,就不多费唇舌唠叨那么久,也用不着什么意念……   静姝终于笑笑,轻巧言道,“那走吧。”[趁未到中午,时间兴许来得及。]   “不。”   “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说陪我一起去吗?”   “明天,明天吧。”嘉树又看看外面的天,一脸严肃地说,“今天,不宜出门。”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树,就是那么迷信。^_^ ☆、销声匿迹(1)   次日,静姝和嘉树再次踏上前往红山娘娘庙的路。天气犹如昨日阴沉,也如第一次走这条路时密云暗涌,静姝不禁回忆那日的情形,从出发前在树下等待淑离夫妇,到归来后陆三同她说的那些话。   “嘉树”,静姝转头看向嘉树,微微凹陷的眼窝,高高的鼻梁,略翘的唇——他的侧脸好似九十度旋转后的山峦,“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也许并不该问的事,可我实在好奇。”   “嗯——什么事?说来听听。”   “三姐,不,姐姐们”,静姝稍作停顿,“是不是不喜欢淑离堂哥啊?”   嘉树看了看静姝,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不是三姐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静姝先是点头,又连忙解释,“那天,三姐问我,堂哥堂嫂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去的娘娘庙。然后,我感觉三姐说起堂哥的样子——就是不喜欢他。”   “有点儿吧。”嘉树抬头看了看天,细长而微翘的睫毛在空中轻轻忽闪,霎时生出些许忧郁的味道。   静姝看得出神,恍惚间她仿佛变成一缕细细的幽魂,悄然拨开嘉树犹如夜色深沉的睫毛,进入他的眼睛,飘入他的心房,轻叩他的心门,把里面满满的故事统统倒出来。   “也许,今天也不宜出门。”嘉树自言自语般,又看看静姝,略笑了笑。静姝附和着笑,接着把话题扯回陆三的八卦上,“那天三姐还说,说沈公子——”   “说他到处拈花惹草”,嘉树抢过话,“让你劝我少跟他来往,是不是?”。   静姝尴尬地撇撇嘴,稍显惊讶,“你怎么知道?你都听到了?”   “没有,我猜的。三姐惯会如此说,你听听便是了,别太当真。”   “哦。”静姝心想:“听听便是”,你也惯会如此说,我是不是也该“听听便是”,当不得真?   “我的朋友——但凡与我交好的人——三姐,或者,姐姐们,都不喜欢。”嘉树吞吞吐吐,一副“想说又不想说,憋着难受又不得不说”的样子。   “啊,那她们是不是也不喜欢我呀?”   “也许有这个可能。”嘉树淡然一笑,眼神澄澈真诚又似稍带玩味,静姝一时难以判断他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片刻沉默,静姝顺着那天同陆三的交谈继续说下去。“那天,三姐还提到了——姐姐。”突然想起陆三说到“静姝”的时候,语气神情都很是奇怪,静姝一下子变得跟嘉树似的,动动嘴唇又把话硬憋回去,加之想到昨天嘉树的反应,不由得暗暗埋怨自己乱起话题。又提静姝,会不会又吓到他啊?   “三姐偶尔也说大姐和二姐的坏话,不用理她。”   看来他对“姐姐”的理解不是很准确呀,不管了,提都提了,不说完总归难受。“不是,三姐是说我姐姐——静姝。”   静姝挤出一个友好而认真的微笑,然而,嘉树唰的变了脸色,继而装淡定道,“哦,三姐都说了什么?”   “说你,说你听到姐姐的死讯——悲痛欲绝,大病一场。”静姝咧嘴笑着,试图以活泼的形象缓解略显僵硬的气氛,“还说,沈河嘲讽你。”   “哦。”良久,嘉树只应了一个字,不承认也不否认,神色有些复杂。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成一块块实心石头,重重砸向静姝的脑门。静姝不禁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脑回路飞速运转,寻找合适的话题打破尴尬。   “对了,三姐还说,说沈红是红山娘娘的徒弟,是真的吗?”沈红应该不是什么敏感话题吧?吁——为了照顾他多变的小情绪,也是拼了。要知道,提起沈红,这心总是要跳到嗓子眼的。   “也许是吧。”   “那我们的亲事,有摇签吗?是沈红解的签吗?”   “是吧。”   “是吧?”   “是”,嘉树面无表情,目光却突然变得深沉,“起先是娘的意思,后来去娘娘庙里问了,说可行。”   “哦。”说起这位婆婆,静姝不禁暗喜,自从她嫁过来,婆婆一心一意伺候陆老爷,从来没时间找她麻烦。“娘为什么要你娶我呀?”   “因为——我二十五了,年纪不小了。”   “嗯,我知道,我是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让你娶我,而不是就近选一户合适人家的小姐?”   兴许嘉树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想正面回答。静姝也意识到这种可能,只是假装不懂,继续刨根问底,直到“逼”得嘉树不得不将憋回去的话重新掏出来。   “我和你姐姐订过亲,虽然——”嘉树沉默片刻,许在犹豫怎么说,“大概——娘还是希望能够促成咱们两家的亲事吧。”   “嗯,也有道理。”静姝微微点头,小声嘀咕。毕竟人家娘也姓胡。还是让自家的人做儿媳妇放心些。可是呀,兜兜转转,嫁过来的还是静姝,只是此静姝非彼静姝。   “我记得你说你想一个人过”,静姝看了看嘉树,试探道,“是不是娘不安排这场亲事,你就——”   “我就不会认识你”,嘉树又抢过话,略笑了笑,“不会娶你,不会和你一起在这里赶路。”笑中并非欢喜,静姝不由得想起那句歌词“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然后莫名其妙蹦出一句话,“你可有过喜欢的姑娘?”   嘉树想都没想,“没有。”   “静姝——姐姐呢?”   “没有”,嘉树抿抿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都是长辈安排,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哦”,那“悲痛欲绝,大病一场”,也是长辈安排吗?终究没问出口,静姝暗暗叹了口气,心想:真无聊,问一堆幼稚的问题,他会不会觉得很烦?盯着嘉树的侧脸多看了两眼,静姝越发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为什么什么都不肯与她说呢?还是,她当真问得太多了?   不管了,记住自己才十六岁,小女孩好奇心重,问很多问题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嗯,可以理解……   终于终于,又到了红山娘娘庙,庙里如上次一般,仿佛有着无形的力量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给人以庄严,以肃穆,以信仰。信男信女重复着同样的仪式,一遍又一遍强化内心的确信。   静姝跟着嘉树拜完红山娘娘,心里突然有些复杂,她盯着红山娘娘的塑像,莫名有一股不安生起,继而盘算着一会儿如何打发嘉树,甚至自我成全般地想好了同沈红的一系列对话。   “是我在召唤你,你就是那在人间历劫的仙女。现在我要带你回天庭,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和我似地,在这里给凡间的人服务,完成他们的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  沈红:别瞎想了,我才是小仙女,你就是个BUG。 我姝:仙女姐姐,求告知,为什么我穿越了? 沈红:天机不可泄露。 我姝:WHY!TELL ME! 沈红:小妹妹,这世上多得是你想知道却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 ☆、销声匿迹(2)   到了竹林,静姝收回乱窜的思绪,注意到与上次来时有些不同,仔细一看,竹篱还是上次的竹篱,不同的是多了一扇门。   上次离开时也有门。静姝恍然意识到,其实门一直都在,只不过被施了障眼法,在竹篱外看不到。   怎地今天就看到了呢?是沈红想通了,不搞玄乎的东西增加神秘感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静姝皱皱眉,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竹篱有门,但嘉树很守“规矩”,他小心翼翼地跨过竹篱,然后扶静姝一把,二人就竹篱边等着,等浓雾起,等人来指引,等雾散去他们已在竹屋前。   然而,该来的都没有来。   咦,说好的腾云驾雾呢?静姝觉得不对劲,心扑通乱跳,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嘉树跑到竹屋径直推门进去。   “静娴,你做什么!”嘉树愣了一瞬,稍稍犹疑,也跟着跑了过去,在门外又喊了两声静娴,见她不应,只好跟进去,低声道:“怎么能闯进来呢!”   “沈红!”静姝见屋里没人,也顾不得那么多,放声大喊,接着目光将每个角落扫了一遍,不由地重重叹了声气。   “诶,没有人吗?”嘉树缓缓道,继而大着胆子掀了通往里屋的帘子,亦不见沈红的踪影。   “没了,跑了。”静姝泄气地自言自语,嘉树闻言不禁蹙眉,“跑了?”   静姝没有搭理,心绪很乱,甚至抱有一丝离谱的幻想。   跑了,几个意思?难道是让她来接班?上次见面的时候沈红之所以那么奇怪,是因为要丢工作了?可是,为什么不办好交接再走呀?   唉,真是戏精!接班,怎么可能?!倘若如此,沈红该为即将重返仙界而开心呀,怎么可能是那副反应!诶,等一下,难不成那不是害怕,而是太兴奋太激动了?   呸,不可能!面对现实吧,她就是跑了。   “怎么会不在呢?奇怪。沈红从来不离开竹林的。”嘉树嘀咕道,静姝听了不禁抓住他的胳膊,迫切地追问,“你怎么知道她从不离开?”   “大家都知道啊。”静姝突然的反应吓到了嘉树,他愣了愣,继而挣脱静姝的手,略想想,又突然拉住静姝,“快走,我们别在这儿。”   “怎么了?”静姝警惕道。   “嘘。”   出了竹屋,又穿过竹林,嘉树方低声同静姝讲,“我想,沈红许是去见红山娘娘了。若她回来,见我们不请自入,不好。”   “啊?”   “嘘”,嘉树四下看看,又道,“你想啊,她可是红山娘娘的徒弟。”   “当真是?”静姝有些无语,脑子里一堆疑问,“你又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红山娘娘的事——又是怎么开始流传的?”   嘉树动动嘴唇,欲言又止。静姝撇嘴,轻哼一声,不客气道,“你不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对她深信不疑?现在沈红不见了,你不是说她不会离开竹林吗?结果呢?你还相信吗?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嘉树哑口无言,他看着静姝,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静姝略缓下情绪,方意识到刚刚以激烈的言辞质疑了嘉树的“信仰”。   许是伤害到他了。“对不起。”   嘉树没有回应,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叹出,轻声道了句“走吧”。   “去哪儿?”   “回去。”   他真的不高兴了。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也许,他说的并非没有可能。或者,“杀”本是红山娘娘的意思,沈红不过是奉命行事?然后她发现静姝在这儿又出现了,于是回去给红山娘娘汇报了?这么说,红山娘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乱想!唉,早知道上次就不该顾及那么多,逮着沈红问个明白。   路过庙前,静姝不禁又叹了声气,虽心有不甘,但待下去也没有意义。   正欲离开,却听到两个从庙里出来的人小声议论。虽话语不多,但大概听得出是怎么回事:一人前两天摇了签然后去问签,结果跨了竹篱却没人来接,遂以为解语者不方便解签,便离开了;想今天再去问一次。   看着两人往竹林去的背影,静姝在心里暗暗道了句“去了也无用”,继而意识到沈红许是离开多日了。   为什么?   静姝想不通,跟在嘉树身后,也不敢再问什么。回去的路上,她从头开始整理这件事。也许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重点不是梦里杀人的是谁,而是与她同名同姓的可怜静姝,她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静姝不禁想起,传说中那个曾经预言静姝活不过十六岁的神玄子,说不定他会是个突破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尽量增肥,感谢支持! ☆、归宁省亲(1)   嘉树真的生气了,回家好多会儿都没有和静姝说话。静姝也不敢同他说话,生怕又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两人静默地在房间里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沉默一直持续到夜里,嘉树自顾自收拾了上床睡觉。静姝打开窗户,熄了所有蜡烛,也跟着上床躺下。   “嘉树”,黑暗里静姝打破沉寂,“白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没事。”   嘉树翻身背对着她,静姝叹了声气,心里满是委屈,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陌生的世界,解不开的谜团,回不去的家,到底还是哭了。   低沉的哀叹和刻意压低的抽泣声,嘉树全都听进耳里。他翻过身,犹豫了一下,伸过胳膊,轻轻抬起静姝的头,将她揽进怀里。   一时间热浪翻腾,静姝往床外靠了靠,背对着嘉树,抹了把眼泪。   “静娴,我没有怪你。”   “嗯。”不知缘何,听到嘉树的声音,静姝更抑制不住眼泪,哭得越发激烈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   嘉树不解,心里莫名急躁,窜了窜身子,凑近静姝,轻声道,“为什么哭呀?是我,是我做了什么——”   “不是。”静姝哽咽,天热得很,她却蜷缩身子,抗拒这个世界的残酷冰冷。   嘉树有些心虚,毕竟是有意不理静姝,此刻见她这般委屈,心下不忍,自觉做得过分了——她还是个小姑娘,跟她计较个什么劲。   “别哭了。”嘉树动动压在静姝脑袋下的胳膊,伸在她脸侧的手轻轻去碰她的脸,指尖沾了泪,滑过一丝清凉。“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突然的温柔,突如其来的关心,倒让静姝很不自在。是同情?兴许是吧。她喉咙干干的,生出的口水来不及吞咽就被一腔炽热灼烧殆尽,憋忍的烦闷同空气中的热浪内外夹击,试图燃爆她的身体。嘶哑的声音“嗯”了一声,静姝莫名道出:“我想回家。”   “回家?”   “我想回家!”   “好好好,回家回家”,嘉树安抚着静姝,她一哭他便莫名地难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哄她开心。“等天亮了我就去和娘说,回家,我陪你回家。”   “不,我不要和你一起,我想一个人回家。”静姝像个小孩子似地任性闹腾起来,哭着,脚扑腾着,把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愤懑都给了眼泪,给了床,给了嘉树。   嘉树皱皱眉,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轻轻地,怕语气重了会伤到身边的小人儿。   静姝呜咽了一会儿,心情得到些许舒缓,脸一阵滚烫,像是被泪灼掉一层皮,她抽动着嘴唇,“没有为什么!”   “嗯?”   “嗯。”   又陷入沉默,各怀心事,静姝的眉心久久不能舒展,早知道这样孤单难过,还不如昏睡的那十二年,至少有梦可以聊以自.慰。想想自己也不小了,可方才,怎地就闹起来,明明不关嘉树什么事,怎地就冲他闹脾气。还吵着回家,哪里有家可以回?[唉,不管了,由他去吧。]想着想着累了,静姝渐渐睡着了,枕着嘉树的胳膊。   嘉树的姿势有点儿难受,但又不敢轻易将胳膊抽回。尤其是听见她的呼吸慢慢平缓均匀,确定她睡着了,就更怕吵醒她,只好憋屈自己,别扭地睡一夜,也不敢睡沉了,浅浅地迷糊着直到天亮。   梦里,静姝又来到红山娘娘庙,同一众信男信女一起虔诚跪拜,默默求着红山娘娘给她一个答案,可当她抬头看向红山娘娘的塑像时,一阵浓雾卷来,石像变成了沈红。沈红一袭红衣,冲静姝一笑,霎时又冷酷严肃犹如那晚杀她时的模样,静姝几乎惊叫出声,然后沈红又消失在一阵雾中。   醒来,静姝依旧枕着嘉树的胳膊。她长长叹气,嘉树跟着睁开眼睛。   “醒了?”嘉树试着收回胳膊,胳膊已然酸麻难受。   “嗯。”静姝随意应着,心情并不美好。   “静娴”,嘉树坐起来,略想了想,继而一本正经地看着静姝,动动嘴唇,一番迟疑,终道,“我想了想,是我的疏忽,你嫁过来快一个月了,是早该回娘家省亲的。一会儿吃过早饭我便去同娘说,好吗?”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许恳求的味道,像是做错了事求原谅似的,静姝见了心里一阵不痛快,说不上是不忍,也一定不是厌烦,大概是歉意或者愧疚吧。   也好,正好回去打听一下神玄子的踪迹。总不能就此放弃,但凡有一线知道真相的生机,就要努力一下。“嗯”,静姝不喜不怒,应得异常平静,然后又十分客气地补了一句“谢谢你”。她脸上异于平时的沉稳与冷静,让嘉树觉得一瞬陌生,他茫然点点头,淡淡道了声“好”。   又过两天,静姝和嘉树一起踏上了去静湖县的路。沿路静姝一直在想,等到了静湖,该怎么甩掉嘉树这个“麻烦”。胡家她断然不会去的,更不可能带着嘉树一起去。静娴那丫头没传给她任何消息,想来是自己过得快活,胡老爷那边许是摆平了。如此,她就更没有理由回去“找事”,一不小心就被戳穿身份不说,光是静娴她娘那张嫌弃的脸她就不想再见第二次。再说,去胡家没有意义啊,静湖谁人不知神玄子,随便打听下就能知道的事,干嘛非要去胡家讨没趣。问题是怎么打发嘉树……得想个法子让他安安心心在客栈住着。   想着想着,眼前却没路了。   “怎么有河呀,好宽、好大,嘉树,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这里有那么大一条河”,静姝四下看看,“还没有船,这可怎么办?”   路没有错,静姝嫁来的那天,轿子到了河边是抬上船过的河,只是当时她晃晃悠悠一路脑袋昏昏沉沉,又在轿子里坐着,不知道而已。   “安心等船来”,嘉树浅浅一笑,迎着烈日看着长河,轻轻叹气道,“这是沈河。”   “沈河?”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幸罹患懒癌、拖延癌。 鬼天气真心要热炸了,分分钟想回家。然而……各种不能。 坚持坚持,看天气预报,即将熬过这波热浪,再坚持两天。 今天小满,传说,人生最好状态是小满。嗯,小得盈满。 感谢大家热情支持。 ☆、归宁省亲(2)   “沈河就是在这条河上出生的。”嘉树淡然解释着,嘴角挑起浅浅的笑。   [跟我有什么关系吗?]静姝皱皱眉,对于沈河,不管是人还是河,她都不感兴趣,管他哪里生哪里长,反正——沈河,沈河,那人,这河,都是挡道的,都是不友好的。虽然那人长得不错,可对她仿佛颇有敌意;虽然这河景色静美,可挡了她的去路就不可原谅。   “得等多久呀”,静姝往河对面瞧了瞧,望不到边,“若是一直没有船,可怎么办?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嘉树摇摇头,静姝无奈地撇嘴笑笑。笑,不过是掩饰,掩饰内心波澜四起浪涛汹涌,此刻的她恨不得一头扎进河里游到对岸去,又省事又凉快,好过迎着日头在这儿傻傻等着。   [不会游泳啊,能怎么办!会游也不敢真的游过去呀!敢游嘉树也不许呀!唉!]静姝叹声气,垂眸瞅着嘉树双手满满当当的包袱,顿时心中生怨。有怨也得憋着,不能说。静姝如此,嘉树亦是。   像他们这种人家,按说正儿八经回门,正常应是带着丫鬟仆人车马队,主子坐在马车轿子里晃悠着,甭操心路怎么走,也用不着顶着大太阳在河边干瞪眼。原本嘉树母子也是这样商量的,可静姝不同意。她嘴上说的一套又一套,什么体恤下人,不忍因自己而折腾大家大热天出门;什么想和嘉树单独一起,看看山玩玩水。至于心里到底怎么想,旁人不得而知。嘉树母子虽听着奇怪,但终拧不过她,只好妥协,结果便是嘉树亲手提着带给岳父岳母的礼物,站在沈河北岸愣愣地等船来。   广阔的河面平静得让人绝望,嘉树又热又累,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要不,我们先去阴凉地歇会儿吧。”静姝朝那儿看了一眼,又转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怎么还没有船呀!”再瞄两眼嘉树,只见他晒得两腮泛红,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几欲流下,静姝心中一阵不忍,只好随他去歇着。   树荫凉下待着,人稍稍舒坦些,静姝不住地往河面瞟,期待突然有一艘大船赫然眼前,好捎上她速速去静湖拎出神玄子,将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打听清楚。只是,时间过去那么久,神玄子如今还在静湖县吗?静姝试图回忆着,可在原静姝的记忆里,神玄子当真是个模糊的存在。[早知道原本在静湖的时候就该先弄个明白,之后再跟静娴那丫头换身份。]后悔来不及了,回想自己彻底醒来以后净做些糊涂事,静姝捶捶脑袋,暗暗骂了自己两句,又是叹气又是鼓嘴嘟囔。嘉树静静看着她,直觉得她像是被什么上了身,不禁打了个颤。   “你还好吧?”   “嗯?”   “你在自言自语吗?”   静姝挤了个尴尬的笑,又往河面看了看,道:“嗯,我心烦,过不去河,天又那么热,烦,当真有点儿烦。”说完又看看嘉树,未免他担心,又补了一句“没事的”。   “没事就好”,嘉树放下手中的包袱,擦了一把汗,“船,应该快来了。”   看着嘉树身旁大大小小的包袱,静姝不禁又叹气。想着到了静湖,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胡家。可嘉树,瞧他这样子,必然是要去的,而且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就算有什么办法稳住他不让他进胡家的门,那他也一定会坚持将东西送到。送,谁去送?难不成要她去送?不,她绝不会去的。可是,不送就只能扔掉了。扔掉多可惜啊,都是好东西不说,而且再怎么也是嘉树的心意,就算不送去胡家,也不能随便给扔了呀。   静姝纠结地仰头看看天,茂密的树叶将天空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就像此刻她的心,有着心的囫囵形状,却被撕扯得碎裂成若干片,勉强接在一起。到底是自己骗了嘉树,她偏头仔细看着嘉树,越看越觉得他可怜。   [怎么就遇上我了呢,好好的人儿,怎么就被我骗了呢!我怎么就忍心骗了他呢,我好坏呀!]   [打住,同情心泛滥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没人来同情我呢!他不过是被我善意的谎言暂时蒙蔽一下下,而我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为什么来这个鬼地方都不知道,眼睁睁看着凶手消失的无影无踪,敢怒不敢言,谁能有我惨?谁来同情我?]   一番思想斗争后,静姝用胳膊肘戳了戳嘉树,轻声道,“你有没有后悔跟我一起啊?我说我自己来就可以的,你非要陪我。你看,你陪我就是多一个人受罪。”[虚伪地同情一下好了,其实也不是虚伪,话由真心,确实觉得他挺可怜的,尽管我也可怜……]   “哪有姑娘自己回门的”,嘉树摇头,又笑笑,眉间略紧,目光放去远方,“规矩,再怎么——我也是懂些的。”   [哪有姑娘成亲一个多月才回门的。这哪算是回门呀。]静姝心里冷哼着,嘴上却客气地笑着道,“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开心就好。”嘉树收回目光,认真地看了眼静姝,嘴角那抹浅笑意味深长。   [开心就好。这话,有点儿怪怪的。他是在嫌怨我吗?不像,应该不是。唉,不懂,不懂他的话,不懂他的笑……算了,由他去吧。]静姝又默默地自我劝服了一番,然后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好的理由阻止嘉树去胡家,心里暗暗窃喜。再看向河面时,隐隐见一艘蓬船缓缓驶来,她不禁乐得跳起来,当真应了嘉树说的“开心就好”。   船来了,静姝终于松口气,待嘉树同船家商定了价钱,便一起上了船。河风微微吹,些许凉意,稍解烦热。静姝靠在船篷的一角,晃悠着,吹着风,惬意倦意交错袭来,不知不觉竟眯眼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叫我卡文卡洛夫斯基。(微笑.jpg) 卡文卡到心塞塞。(捂脸.jpg) 我也想坐船吹吹风。(戳手指.gif) ☆、归宁省亲(3)   沈河北岸是沈麻县,南岸是静湖县。静姝醒来的时候,船已靠岸。下了船,走十几里地便到静湖县城。   进了城,静姝佯装咳嗽两声,自言自语说有些热伤风,接着取出早已备好的米色面纱遮住脸。尽管之前她在静湖停留时间不长,但隐约看得出静娴那丫头是个经常抛头露面的,如今她又回来静湖,既然不打算“惊扰”胡家人,便该尽量避免被人认出。毕竟,万一惹出什么事端,可不好收拾。   静姝偷瞄嘉树一眼,又左右看看,缩手缩脚走着,三步两回头,一副做贼的样子。嘉树皱起眉头,心想:这热伤风怎地还把人伤傻了?   不多会儿,到了一家客栈门前,静姝突然停住,她拽拽嘉树的袖子,小声道:“嘉树,有件事,我必须提前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嘉树被静姝搞得也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错觉,不由得垂下脑袋,窃声私语。   “其实”,静姝四下打量,欲言又止,低眸思量片刻,复抬起头看着嘉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快速道,“其实我们这里有个规矩,你可能不知道,但这是真的——”   “什么规矩?”   “就是,就是远嫁的姑娘,不同县就算远嫁哦”,静姝指了指自己,“远嫁的姑娘回门的时候,女婿不能住在岳父家的。”   “嗯?”   “如果住了——不好”,静姝微微摆摆手,略蹙眉,特意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看见似的,稍稍指了指旁边的客栈,“所以,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吧。”   “啊?”嘉树抬眼看看,只见一门面略显简陋的客栈,不禁生出一脸迷茫。   “真的是这样,尤其是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们这里有个神玄子,很神的,就像你们那里的红山娘娘。我小的时候他给我算过,说我长大以后要远嫁”,静姝顿了顿,凑近嘉树,“他还说,等我回门的时候不能让你进家门。”   嘉树是个迷信的人,听静姝如此说,便显出三分信,静姝遂趁热打铁,“所以,所以之前,我才说我要自己回来,就是怕——”她咽口唾沫,话不再说,像是刻意隐瞒什么,嘉树面露好奇又不敢深究,见他这般犹疑,静姝又道,“不信,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我爹。是真的!”   哼,让你们面都见不到,怎么可能问得了!   “那那那——”嘉树没转过弯儿,像是信了静姝的话,支支吾吾半天。静姝趁机生拉硬拽将他拖进客栈。   安排好了房间,嘉树才反应过来,摁下静姝收拾着的包袱,略有些委屈地道,“不能住家里,去拜访一下总可以吧?”   这孩子怎么这么执着呢!   静姝撇撇嘴,转转眼珠,脑子飞快地寻了一个超级棒的理由,接着不容拒绝地甩出一句“不可以”!   “为什么?”   “不仅不能住,面都不能见!”静姝贴在嘉树耳畔,有意制造紧张的恐怖气氛,小声而严肃地说,“不然,对你对我,都不好。”   嘉树面露失望,失望之余还有些惊讶,惊讶之余还有些惆怅。这算哪门子事,头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规矩,早先娘怎么没跟我提过?难不成是静娴骗我?可她有什么理由骗我呢?如果不是骗我——不,一定不是骗我,她说得有鼻子有眼,那,那……   静姝从嘉树的脸上几乎读出了他的心思,略想想,又小心翼翼地道,“你知道的,咱们的婚事,本来就——”她停顿一瞬,叹了声气,“之前和你有婚约的是姐姐,结果姐姐她——现在嫁给你的是我……爹娘特意找神玄子算过,就算别的远嫁姑娘不在意这些规矩,可能也没发生什么,但是我不行,咱们的事情特殊,你知道的,所以必须要按规矩来。”   提到那个曾与他订过亲的“姐姐”,嘉树似是打了个颤,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接二连三地叹气,最终无奈道,“那我——我赶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来这里住客栈吗?”   静姝点点头,撇嘴道,“所以我之前说,你来,就是跟着我受罪嘛!”吁——果然“静姝”是他的软肋,真是谢天谢地“她”死过一回……“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明天一早我回家看看。你准备的东西我一定都送到,你的心意也一并代为转达。其实,我就是想爹娘了,能回来见一面,说说话就好。当然,我心里很感激你能陪我一起,可是,规矩就是规矩,破坏了总归是并不好的。”   “嗯。”   嘉树点头应着,可看得出,他还在顾虑什么。静姝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按说,我们一起回来,也该一起去姐姐坟前跟姐姐打个招呼的,可是,既然你不到家里去,也就不算来过,我自己去就好了。姐姐……”   “啊?哦!”一提到静姝,嘉树立马不反抗,只见他盯着桌子出神,手指抠着桌角,嘴角撇向一边按捺着紧张。静姝不由得得意笑笑,如此,便算是将他安顿下了。   第二天一早,静姝提着大包小包出了门,自然没有去胡家,她四下打听神玄子的下落,一上午过去,没有一点眉目。“你去问街头卖糖糕的宋老爹吧,前些日子他也在打听神玄子,兴许他打听到了。”有人这样同静姝讲,她便往宋老爹的糖糕铺子去。刚到街口,便见街坊三两成群聚在一起,像是在讨论什么大新闻。仔细一听,原来是宋老爹的儿子前段时间突然不见了。   怪不得他要找神玄子,想来是想让他帮忙找儿子吧。   “我听说呀,宋老爹的儿子是跟人私奔了。”一个穿着打扮和陆三有的一拼的女人如此说。听到“私奔”两个字,静姝莫名伸长耳朵,放慢步子,接着,同那女人一起的瘦小女人不解道:“怎么可能,没听说谁家女儿不见了啊!”起先说话的女人哼笑一声,“这种事,谁好意思出来讲呀,肯定自认倒霉呗!女儿跑了是板上钉钉的事,若大肆宣扬还要招人说三道四,倒不如装得什么事情都没有。”   没什么新鲜的,静姝摇摇头,不一会儿到了糖糕铺子。“买糕呀?”宋老爹声音嘶哑,满面愁容,捏起一块糖糕径直递到静姝跟前。静姝笑笑,先是摇摇头,见宋老爹脸色一转,便又点点头,接过糖糕,闻了闻。糕的味道好特别,像是在哪儿闻过。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主要是为后面的事做铺垫,然而,一不小心就啰嗦了。 我去锁小黑屋思过。~ ~~下章小小转折一下。 感谢大家的支持!(如果能收藏一下就更好了。^_^) ☆、无果而归   是静娴!这糕的味道是静娴喜欢的。   尽管静姝和静娴相处的时间十分短暂,但静姝印象特别深刻,静娴喜欢吃糖糕,她屋子里的糖糕就是这个味道。   “老爹,这糕——给我包两包。”   宋老爹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颤颤巍巍地包着糕。静姝又动动嘴唇,犹豫一番,问,“老爹,向您打听一件事,您可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神玄子?”   怎料,宋老爹闻言突然恸哭,嚎啕着找儿子,手里的糖糕都捏成了糖饼。显然他并不知道神玄子在哪儿。街口闲谈的女人们听到糕铺有动静,一股脑涌过来看热闹,略好心些的帮着劝宋老爹两句,不痛不痒地说着“何苦呀”。   静姝扶了扶面纱,低着头,叹声气,然后将嘉树准备的礼物放在了糕铺,拎起宋老爹已经包好的一包糕悄悄地走了。   一定是静娴!   静姝认定,跟宋老爹儿子私奔的一定是静娴。怪不得这么久胡家一直没动静,怪不得当初静娴无论如何都不肯见嘉树,怪不得她一口咬定能够摆平一切。呵!摆得平摆不平于她而言又怎样呢?她早就打算私奔了。   静姝蓦地十分恼火,感觉像是被静娴那丫头耍了一般。瞧着宋老爹那副可怜模样,静姝莫名心虚,不由地就将嘉树打算送到胡家的礼物给了宋老爹。   她心想:唉,这是怎地了,宋家的儿子又不是我拐走的……可若不是我跟静娴换了,兴许宋老爹也不会失去儿子,怪我!可,怎么能怪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怪就怪静娴——心机girl,怪她小算盘打得真响。   炙热的太阳灼烧大地,静姝满怀失望和焦虑,到底没有打听到神玄子的下落。那位传说中的神人该不会在某个奇热无比的中午被太阳烤化蒸发掉了吧?怨念、诅咒,袭上心头,静姝拖着疲惫的步子艰难地回到住处。   嘉树老老实实待在客栈,哪里都没去,仿佛一出屋就会遭遇不幸似的,整个人显得十分惊慌。   一进门,静姝就瘫坐在凳子上,俯身拎起桌上的茶壶倒水,手腕颤抖着一半洒在了茶碗外面。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静姝咕咚咕咚喝了两碗水,点了点头。   “怎么样?”   静姝摇摇头,不说话。   “摇头是什么意思?岳父生气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来了却不登门,很不合礼数。   “没有。”   “那是——”   “糖糕,给你的。”静姝瞥了眼扔在桌上的糖糕,心底闪过一丝说谎的羞愧。   嘉树拿起糖糕包,打量了一番又轻轻放回桌上,自然而然地相信这包沉沉的糕点,是静姝将他准备的礼物送到胡家后胡老爷给的回礼。   “我们回去吧。”沉默了大会儿,静姝突然道。神玄子没找到,却隐隐猜到静娴跟人私奔了,静姝不想再在静湖待下去。原以为静娴歪打正着帮了她的忙,如今看来倒是她妥妥地着了静娴的道,给他们的私奔之路铲平了最后一块绊脚石。想想真是傻,同没有在第一次见到沈红时就逮住她一样傻,好气好悔啊,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回哪儿?”嘉树茫然,莫不是可以去胡家了?在他看来,即使自己不能见岳父岳母,静姝好容易回来一次,再怎么也要在家里住上三两天。   “回你家。”   “啊?”   “怎么?”静姝略气,轻挑眉道,“你要是不想走,那要不咱们一起去给姐姐送点银子?”   嘉树脸色一沉,下拉嘴角,缓声细语,“算了,回吧。”   转眼看来,来去匆匆,这次回门当真是一次不认真的游山玩水,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所谓“凶手”,如今完全失去了线索,静姝唯一可以下的结论是嘉树确实很怕“静姝”,如此也越来越确信“悲痛欲绝,大病一场”的传说不过是一场浪漫主义的演绎。每每想到这里,静姝便觉得,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嘉树算是骗了她一次,如此再想想自己做的,愧疚也就少些。   总而言之,静湖之行没有达到目的,静姝不得不谋划着接下来怎么办。如果是命运的指引,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安安静静做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夫人,那么,她顺应命运的安排,是不是就可以早点摆脱命运的捉弄?   回去的船上,静姝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偶尔幽怨地看着嘉树,惹得嘉树不禁怀疑她在胡家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胡老爷训斥她了?毕竟回门诸事不合规。她大概一个人扛着所有的怨怼,不愿意诉说。想到这里,嘉树心里有一点心疼,可转念又想想,自己赶那么远的路却被拒之门外,虽然据说这是静湖的规矩,但不管怎么心里还是膈应,暗暗不;不爽便没了心疼。   两人各怀心事,蓬船缓缓驶向北岸。待船靠岸,沉默着赶路直到归家。   原本回到家想好好安静一下,休息一下,整理一下头绪,然而,刚和胡宝珠报完平安,大姐就找上门来。   “大姐?”   “嘉树、静娴,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们怎么还出远门呢?爹身体不好,越来越不好,你们不在家里好好守着,万一有点什么……你们真是,若有个万一,岂不是让淑离占了便宜!”陆一一进门就是一顿无厘头式的训斥,听得静姝一头雾水。她偷偷瞄着嘉树,只见他在一旁面露愠色,毕竟,方才陆一的话透着对陆老爷的某种——诅咒。   “大姐,我不懂——”静姝打破尴尬,可话说一半,陆一又抢道,“你不用懂,我在说嘉树,”她转向嘉树,一副家长姿态,继续教训道,“你说你,怎么对自家的事那么不上心!你心里应该明白,这家早晚该是你的,不然,你也不会同意娶静娴不是?可是……”   陆一后面说了些什么,静姝根本没有听进去。她似乎从刚刚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有意思又直戳心的话语。“这家早晚是你的”,“同意娶静娴”,有什么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姝和我树就要吵架了,然后很快又和好了。哈哈哈。 ☆、夜深人静   陆一走后,嘉树静坐无言。   静姝满心疑惑,欲开口问个清楚,又担心是自己小心眼想太多,反招嘉树嫌怨;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嘉树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心跳得厉害,扑通扑通地,像是在躲避坏人追杀,跑了好久又害怕得很。静姝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出来,脱口道:“嘉树,刚刚大姐说了那么多,我只关心一样,你——你娶我,到底为何?”   嘉树先是一愣,继而沉默,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说又不愿说。   “想必不会是因为我和姐姐长得像”,静姝直截了当,“为了家产?”   嘉树面无表情,他看了看静姝,只稍稍看了看,旋即将视线移开,无目标地放空,抿着嘴唇。沉默许是默认的意思,可隐忍的表情,难掩委屈,又像是有苦难言。   “你——难道不解释一下吗?”见他这般,静姝心生不忍,想着方才自己的口气也太过强硬,怕是刺激了他心里柔软的地方。真也好假也罢,如此拆穿人家到底会令人难堪。可若不是冤枉他,又何必在乎是不是伤他颜面!若是冤枉他,他又怎会不解释不反驳?“唉,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嘉树摇了摇头,就是不说话。   是的,就是为了家产。嘉树若不成亲,陆老爹恐不会放心将家业交予他,几个姐姐姐夫以此为由,甚至将他撵出家门也说不好。此外,陆老爷待淑离如亲生,若不是他久婚无子,家产怕是真让他“夺”了去。先不问嘉树是否在乎家产,胡宝珠首先不想家财旁落,无论如何要让嘉树为她亦为自己谋划未来,娶妻成家迫在眉睫。   这些事嘉树都懂,可不想说与静姝。尽管他们本无什么感情,便不存在伤感情的事,但是,这样的娶妻理由,总让人觉得他是个贪财的自私鬼,莫名地,他不想让静姝这样以为他,然而,看样子,她就是这样以为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打着自私的坏心思才与我成亲的。”静姝语气冷冷地,甚至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你我本不相识,早先亦无往来,你说你我成亲能是因为什么?男欢女爱,定然不是的。”   “呵!”气不打一处来,可也没得辩解,静姝残存的冷静想想,自己又是为着什么成亲呢?感情?不是。因为嘉树长得好看?不至于。想到这里真是后悔,婚姻之事如此轻率,才会有此事的种种烦恼吧!静姝叹声气,压抑着心中不快,拧巴着琢磨:算了,算了,已经这样了,离也难,好也难,走一步算一步吧。   好在嘉树不是乱来的人,不然静姝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舒坦,还由着自己性子在这里盘问些无用的事。   转念又着实憋屈,寄人篱下,受制于人,丝毫没有自由可言。   自由?是被束缚了手脚,还是被禁锢了灵魂?不要拿自由当借口,分明是懒惰,是乐于依赖。   处境,这是不得不承认的处境,离开陆家,无处可去!   脑子嗡嗡直响,不同的声音争吵,吵得整个人暴躁烦怒。   “静娴,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谁要和你睡觉,不睡!”静姝脱口而出,气狠狠地。   嘉树愣了愣,看看床,又看看静姝,寻思是方才的话让她误会了还是怎地,“你若实在不想与我共处一室,也可去别处,收拾好的屋子是有的。”   撵她去别处?好!谁稀罕和你一起,谁认识谁!如此,静姝挪去了另外的房间,衣服没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好像占着地儿不让谁抢似的。   丝毫没有睡意,未过多时,静姝猛地坐起来,“不行。凭什么赶我出来?不服气。”   孩子脾气说来就来,静姝下床出屋又回到嘉树的房前。   房门没锁,像是料定她会回来一样。   静姝推门而入,转身锁了门,像是宣示“这地儿是我的,我不走了”!   嘉树闻声警觉地坐了起来。“谁?”   “哼!”   “你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可是那边不好?”   “哪边?”   “那边!”   “那边?!静姝姐姐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又没来看过我!”   嘉树方意识到“那边”这个措辞有着某种不太美好的意思。不与她计较,“你想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吧!”   “这可是你说的。”语罢静姝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趟,胳膊搭在嘉树身上,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   “你干什么?”   “你说的,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好。”嘉树语气平淡,说不上生气,挪动身子准备下床去。   “你干嘛?”   “你睡,我走。”   “你等等。”静姝一把拉住嘉树的胳膊,使了些力气,嘉树没有防备,差点被摁倒在床上。   “你想做什么!”   “不让你走!”   “为什么?”嘉树坐起身,静姝突然搂住他的脖子,“我霸道,我欺负你,不行吗?”   “别闹。”   这句“别闹”在静姝听来竟有些欲就还推的味道,内心一股莫名的火苗被撩了起来。“你躲什么?我还吃了你不成?”   嘉树推开静姝,坐在床沿,背对着她,淡淡地说:“时候不早了,快点休息吧。”   “好啊”,静姝邪魅一笑,脱口而出,“一起呀!”   “你!”   “怎么,我们可是成亲了的。”静姝凑近嘉树耳畔,轻声道,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他的手。   嘉树猛地抽回手,蹭地站了起来。   静姝心里偷乐着:这孩子,怎地如此抗拒呢?   他越是拒绝,她越是挑衅。   静姝像是铁定嘉树不会对她怎样似的,又好像不怕嘉树对她怎样一般,左摸一下,右搂一把,他越是生气,她越是觉得好玩。   “你有完没完啊!”嘉树语气很重,吓得静姝一愣,他嘟囔着补了句“有病”便匆匆出门去。   静姝一个人傻坐在床上,恍然有一种上赶着被人给推回去的感觉,格外不爽。说到底不是真想怎样,可他也不至于这般反应,当真是厌恶她至极,还是他——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无颜面对父老乡——亲们(捂脸) 终于放暑假了,虽然还有一堆假期任务,但是我尽量更新 万分感谢支持我的朋友们!感谢观光,感谢阅读,感谢收藏,感谢评论! ☆、嘉树往事   静姝细想,嘉树对她向来不冷不热,平日里甚至不愿与女子多说话,拖到二十五岁才勉强成婚,而与之交好的沈河更是至今未婚,想起他们往日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模样,难免让人怀疑他们俩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对此,静姝决定暗中调查一番。她首先找到八婆陆三,旁敲侧击打听嘉树小时候的事情。   “三姐喝茶”,静姝沏好茶亲自端到陆三房中,“姐夫去哪儿了?”   “一早和大姐夫、二姐夫一起出去了。怎么,你是来找他的?”   “不不,我找三姐说说话,姐夫在反倒不方便,一时半会儿不回来最好。”   “嗯?什么事情,快快说来听听。”见静姝一副有八卦要讲的样子,陆三兴致饱满,屏退了下人,关上房门,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巴巴地等着静姝开口。   “也没什么,只是,我想——”   “哎呀,你怎么那么啰嗦,快点说嘛!”   “我想跟三姐打听件事儿!”   “哦”,没有新鲜事不说,还要从自己这里套事情出去,陆三霎时没了精神,“什么事啊,我知道的,能说的,就告诉你。”   “关于嘉树的。”   “嘉树怎么了?”   “嘉树以前可喜欢过哪家的姑娘?”   陆三略皱眉,想了想道,“你姐姐。”   静姝内心呵呵两声,“除了她,还有别人吗?”   “没了吧。”   “没了,吧?”   “嘉树自小和你姐姐有婚约,怎么会去喜欢别家姑娘?”   “怎么不会!他们自小又不在一起,嘉树完全可能认识别家的漂亮姑娘,然后眉来眼去你来我往,再然后……”   “照你这么说,莫不是你姐姐以前——跟哪家公子眉来眼去你来我往?”   “不是不是,三姐,我在说嘉树!”   “嘉树自小不喜欢女孩子……”   “不喜欢女孩子?”就知道他果然是——一定是和那个沈河,他们两个——我该不会真的是同妻吧,唉!静姝似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内心掀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男女授受不亲嘛,嘉树很守规矩的,小时候很少和女孩子一起玩,哪怕是我们这几个姐姐,他都躲着我们远远的。”   “啊?这样啊。”   静姝方才的结论似乎难以成立,关于嘉树的取向问题尚无法形成确信。兴许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所以才那般不为所动。   陆三又闲扯了些别的,静姝根本没听进去,想着她与嘉树的具体情况也不便说与陆三,便找了个借口早早离开了。   从陆三那里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静姝又琢磨去堂哥家打听一二。   “堂嫂”,静姝第一次到陆淑离家,两手空空,略显尴尬,“我——我想来跟你学做咸菜。”   “咸菜?”杨柳眉略笑笑,拉着静姝往堂厅走,“可是今天不行,有客人在。”   静姝进了堂厅,抬眼一看,只有沈河一人,心里莫名咯噔一下,许是先前乱揣摩他与嘉树关系的缘故。   “堂哥呢?”静姝问向杨柳眉,沈河抢着回答说:“出去了。我本是来找淑离的,见他不在,就略等等。”   “哦”,静姝抿嘴,稍顿了顿,“既然沈公子在这儿,我便先回去了。”   “怎么,弟妹是对我有意见吗?见我在此,便急着离开。”沈河挑眉轻笑。   “哪有。我,我想学做咸菜来着,这不是不方便嘛!”   “咸菜可以改日再做,既然来了便多坐会儿,也难得见你一次——诶,嘉树呢,怎未同你一起?”沈河说着,杨柳眉又去添了一碗茶来。   果然,果然惦记嘉树。   静姝咧嘴笑笑,“他?一早出去了。”   “哟,看样子像是吵架了。想来弟妹是来找柳眉诉苦的吧,咸菜什么的都是幌子,哈哈哈。”沈河嘲讽一番,静姝恨不得甩他一双大白眼,轻轻叹气,道:“是呀,我可不比沈公子,从小与嘉树如影随形,宛如一人,我这个别处来的小女子,总归是不招人待见。”    “哎呀,静娴怎吃起沈河的醋了。嘉树怎么欺负你了,快说给姐姐听听,姐姐帮你。”杨柳眉眼中带笑,语气甚显关切。   静姝犹豫,详细的也不能尽说,更何况还有沈河在。   “没关系的,说说嘛”,沈河撇嘴一笑,“虽说我与嘉树并非如影随形,但到底是常来常往,弟妹若想多了解嘉树,我自可说上一二。”   “也没什么,我只是稍有好奇,嘉树缘何拖到二十五岁才成婚。”静姝委婉道,话音刚落,沈河与杨柳眉便不约而同掩面而笑。   “怎么,到底有什么秘密,可否说与我知道?”静姝断定必有什么她不知的蹊跷事,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的两人,期待他们能够给出答案。   “这也怪不得嘉树,他呀,为了婚事,可是自小受了不少苦”,杨柳眉忍住笑,严肃起来道,“我多多少少听淑离说起过,嘉树小时候便与人定下婚约——”   “是的,是与我——我姐姐。”   “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杨柳眉喝了口茶,不再继续。   “为什么?”   “还不都怪他有三个好姐姐。”沈河笑道。   “姐姐?”静姝一头雾水。   “说出来可能会得罪静娴弟妹,可若弟妹实在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沈河说完瞄了眼杨柳眉,她接着道:“其实也没什么,静娴是通事理的人,你尽管说,她定不会怪你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可急坏我了,半天你们说得我云里雾里的,一会儿说嘉树与我姐姐的婚约,一会儿又说怪姑姐她们,我都被你们说晕了。”静姝不禁皱起眉,暗暗觉得这事儿并不是嘉树喜不喜欢女人那么简单。   “嘉树三岁那年,同他娘一起回乡探亲,回来时便已与长他三岁的静湖县胡家大小姐定了亲事。那时他还小,对此当然不知是何”,沈河喝了口茶,“嘉树是陆老爷唯一的儿子,自小深受一家老小疼爱,他上有三个姐姐,因为他的出生而颇受冷落,自然看他不顺眼,时不时便找寻由头欺负他。”   “有这事?”静姝稍显惊讶,她原以为陆家一家和睦,嘉树的三个姐姐虽各有特点,但不至于有多坏。   “待嘉树长大些,她们便拿婚约的事情吓唬他。”   “怎么吓唬?”   “说他才三岁就知道往人家姑娘怀里扑,赖着要娶人家,还着急把婚事定了,等那姑娘长大定然恨他。还说那姑娘不能说话,将来定会闷死嘉树。”沈河话说至此,略抬眼看看静姝的反应。   静姝微微皱着眉头,表情稍显凝重。   接着,杨柳眉轻轻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后来,又过了很多年,听说那姑娘——便是静娴的姐姐——不幸亡故了……”   “嘉树可谓如释重负”,沈河抢过话,“当然也很惋惜,可终归算是有望摆脱姐姐们的奚落笑话。”   什么,如释重负?不是说“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吗?   “可我听说,嘉树当年得知我姐姐的事情后,很是悲伤。”   “先是如释重负,后是悲伤”,沈河轻声叹气,“嘉树笃信鬼神,他的好姐姐们,每每见他便与他道,说,虽然那姑娘不幸亡故,可她与嘉树之间的婚约不曾取消。即使做鬼,那姑娘也是嘉树的鬼,说不定哪天夜里便会来寻他,与他做人鬼夫妻。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嘉树才十三岁,霎时吓得他脸色煞白,直接晕了过去,接着就大病了一场,好些年才痊愈。”   “啊?”静姝万万没想到,原来这才是“悲痛欲绝,大病一场”的原版故事,什么情深意重——呵呵——都是假的。怪不得一提起静姝,嘉树就吓得瑟瑟发抖,看来是有很深的阴影啊。   “嘉树小时候见了他的三个姐姐能躲就躲,久而久之,也不太爱与人说话。她们还变着法地悄悄与嘉树说,只要那人鬼婚约一天未消,他便不能娶别家姑娘,不然,鬼姑娘一定会来找他理论。”沈河盯着静姝看了会儿,见她蹙眉苦恼,又宽解道:“后来嘉树能与你成亲,当真是决心跨过这道坎儿,不过其中也有红山娘娘的功劳,毕竟是受了她老人家的指引。”   “静娴,你该不会是在家提起你姐姐,刺激到嘉树了吧?”杨柳眉试探着问。静姝摇摇头,又点点头,“提过一几句,不过——虽然嘉树有那么一点点儿异常,但是也没怎么——我们主要是,是我,我昨天……”昨天对他动手动脚,这个可不能说。算了,什么乱七八糟,由他去吧。   “你们成亲不久,许多事还要慢慢来。”杨柳眉又安慰了几句,沈河在一边自在喝着茶,过了好久陆淑离也没有回来,静姝见时候不早,便说先走,沈河也随之说走。   静姝回到家中,嘉树依旧不在,暗忖着他可能与堂哥一起,兴许在说她的坏话,心中有些不快。继而思量今日听来的关于嘉树的事情,不禁生起几分同情,又默默觉得些许好笑。 ☆、约会前奏   待嘉树回来,已是夜暮时分。月色微凉,夏虫低鸣,小窗闪烁着昏暗的烛光,佳人独坐屋中。   “你回来了。”静姝已无埋怨,语气甚是关心。嘉树“嗯”声应着,浅浅一笑,表情淡然。   “你去哪儿了呀?现在才回来。我有点儿担心。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在堂哥家吃的。我,我和堂哥出去来着。”   “堂哥家?我今天也去堂哥家了”,静姝算算时间,“约莫——兴许我走了你和堂哥便回去了。”   “嗯,我听堂嫂说了。”   “堂嫂都说什么了?”静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该不会把她问的事情都说给嘉树了吧。   “没说什么,只说你去过,还有——”嘉树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不外乎劝我好好与你相处。”   “哦”,静姝放低声音,解释说,“我真的没有在堂嫂面前说你坏话哦。我,我一个人无聊嘛,想着去找堂嫂讨些做咸菜的秘诀,顺便聊聊天。巧了沈公子也在,便多说了几句。嘿嘿。”   “沈公子?他也在?”   “嗯。他是去找堂哥的,堂哥不在便略等等,堂嫂没和你们说吗?”   “我不知道。许是告诉堂哥了。”   “哦”,静姝赶忙扯些别的事情,“晚饭——三姐差人过来叫我去她那里吃的,姐夫做了酥饼,很好吃。我还带回来两个,你要不要吃一个?天气这么热,等明天大概就坏掉了。”   “也好。”   于是,静姝与嘉树一人一个酥饼,围坐在烛火跳跃的小桌前,嘉树一口一口细嚼慢咽,静姝囫囵吞枣三口两口吃完——她有话想说。   “嘉树。”   “嗯?”   静姝抿嘴,“昨晚的事,对不起呀,我不该任性的。”   “没关系,不怪你。是我不好,我该多关心你的。”嘉树缓缓吃完半个饼,倒了杯茶饮下,略叹气,道:“静娴,并不是我讨厌你,只是,我们这样匆忙成亲……我是说我们可以慢慢来,希望我们之间能够——能够更自然地亲近一些。你明白吗?”   “你说得对,其实,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昨天,昨天我逗你玩嘛,谁知道你还认真了。”静姝咧嘴傻笑着,一阵心虚。   “那以后,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或者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尽管告诉我,我慢慢改”,嘉树语气平和,眼神中甚至有几分恳求的意思,“不过像昨夜的事,还是尽量少一些,我,我不太习惯。”   “啊,都说了是和你开玩笑嘛,你不习惯我以后注意就是了。”静姝撇嘴,听到这样的“指责”,心中不满。“既然你话说到这里了,我可要接着说了,我确实对你有那么一点儿看法。”   “说说看。”嘉树放下手中的饼,一本正经地等着静姝说。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要想好好把日子过下去,那就得彼此坦诚。我觉得你有什么想法从来都不告诉我,有时甚至不愿和我多说一句话。我知道,这可能与你的某些过去有关系,但是,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以后是你和我的以后,我希望我们能够多多沟通,多一点真诚,好吗?不要总是一副防着谁、藏着什么的样子。”静姝神情严肃,一口气说了好多。嘉树仔细听着,“过去”“防着”“藏着”这样的词溜进耳朵刺得他有些无措,可也暗暗觉得静姝说得在理。他在怕什么?再这样下去怎么可能安生?是到了不得不放下过去好好开始的时候了。   “哦”,嘉树勉强一笑,目光隐忍而委屈,“我知道了,我改。”   “你看,你又是这样的表情。好似我欺负了你,你宽宏大量容忍我似的。”静姝直言。嘉树愣住,呆呆的,一时不知该换什么表情。   “那你说,你刚刚听完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点儿不高兴?”   “没有。”   “你骗人”,静姝笃定,突然挑唇轻笑,“嘉树啊,我才发现你是个小骗子呢哦,违心话张口就来。”   “真的没有不高兴,只是——只是有点儿,有点儿不痛快。”   “噗!”静姝笑出声来,如是情景,依然好似她恃强凌弱欺负嘉树,反过来要求他“打心底里”说自己没有生气,让人哭笑不得。   “那好吧。不过我得告诉你,如果我们不小心有什么身体接触——我是说如果,比如必要的时候我拉了你的胳膊,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不是过分的那种——你能不能不要像躲瘟神似的躲着我?那样让我很难堪,而且,而且……”静姝一时说不下去,高速消耗脑细胞,终于想到说,“而且若是在人前被别人看到了,定是认为我们关系不睦,终归是不好的。万一让姐姐们说来说去,或是传到爹娘那里,你我许是要吃教训的。”   嘉树点点头,心想:倒不是真的排斥接触,只是——唉,算了。“我知道了。想不到静娴你——年纪不大,心思倒挺细腻。”   静姝略笑笑,心里发毛。嘴上说着要相互坦诚,事实上她却是隐瞒最深的那个;如此想想,到底是对不住嘉树,对他又要求那么多,说来还真是无理。不过,好在静娴跑路了,身份这事儿不出意外的话怕是没人知道。这样想着便稍稍安心些,静姝看着嘉树的眼睛,他的目光时而清澈时而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是夜,二人未分房,同床各自睡。静姝老老实实躺着,不敢乱动,后背直冒汗,像是用文火蒸着似的。嘉树说睡着就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萦绕在静姝耳畔,难眠的她开始琢磨未来的日子。   讲道理嘉树这奇怪的性格,与常年生活在“静姝”的阴影下不无关系。外加他的三个姐姐,一个比一个奇葩,以致他自小对女孩子的印象就是“可怕”“难以相处”“躲”。静姝暗忖,要想个法子“治愈”嘉树,好好的青年怎地就“不近女色”呢?   静姝心想:我这样想可不是想让他“近”我之色,而是——毕竟他和那个静姝有段缘分,再说,我千里迢迢万里昭昭穿越到这地方,做点好事帮他打开心结,也算是功德一件,说不定老天爷一开心就让我回去了呢。唉,该死的沈红!她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怎地进了我的梦,杀了现代的我?又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还有,我十六岁那年,为什么会突然穿越呢?   静姝越想越不明白,心情越发烦躁。但听到嘉树睡得安稳,便默默提醒自己:不要冲动,心静自然凉,乖乖睡;深呼吸,一二三……   次日,嘉树起了个大早,静姝被吵醒。   “你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又要出去吗?”   “不是。醒得早,睡不着了。”嘉树已洗漱好,他略打量静姝,接着道:“你既然醒了,也起来吧。”   唉,昨儿还说要好好相处的,今早就吵着不让人睡觉。是不是还因着前天夜里的事想报复呢?静姝心里一通埋怨,不情愿地起床收拾。   “来,你坐,我给你梳头。”   “嗯?”听到嘉树突然说要帮自己梳头,静姝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惊讶之余傻愣着看着嘉树,只见他抿嘴一笑,便拉她在妆镜前坐下。   静姝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幸福来得太突然;复看嘉树,正不紧不慢地一点一点为她梳着头发。时间缓缓流逝,费了好大劲儿嘉树才完工,静姝端详着他的劳动成果,满意地点点头。“想不到,你一个公子哥还真的会给人梳头。”   “之前你说让我帮你梳头嘛,我说我会去学的。怎么样,还不错吧?”嘉树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略显自豪之态。   “啊?”静姝恍然想起新婚第二天她闹着让嘉树帮她梳头,当时他说他去学,她只当是玩笑罢了,想不到嘉树还记得这件事。“这天气已经够热了,你这突如其来的暖心之举,恐怕是要烧坏我了。”   “我既说了,若是不学,万一你哪天又要我给你梳头,我岂不是没理了。我学了,即便你闹起来,我也可以应付。”嘉树挑唇笑笑。   “这样啊,原来是为了防着我呀!白夸奖你了。”静姝略感失望,但也知晓,这一次至少嘉树是与她讲了真心话,看来昨夜的谈话有些效果。“照你这么说,应该等我闹的时候你再亮一手,干嘛现在就献殷勤?”   “嗯——你说要坦诚嘛!”   “也是”,静姝顿了顿,“对了,你在哪儿学的呀?给女子梳头,这种事情定然不是与男子学的吧?”   “闲了我便去找沈公子,他认识的女人多。”   “他不会带你去什么风月之地了吧?”   “没有没有。”   静姝半信半疑,不过料想嘉树也不是乱来的人,权且暂时信他,只是那个沈河——“平日里看上去,沈公子像是很不喜欢女人的样子,他怎么会认识很多女人呢?”   “多了才不喜欢嘛!”嘉树应道。   “哦”,静姝冷哼一声,“他那个人好奇怪的,一把年纪也不成家,就知道拈花惹草。”话一出,静姝便责备自己无聊:别人结不结婚关我什么事,管得真多!   嘉树没说什么,只淡然笑了笑,过了一会儿道:“静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好呀!”静姝心里一乐,看样子是要约会的节奏。 ☆、茶馆小聚   打扮得美美的,一起吃一顿美食,看一场有趣的电影,在夜色微凉中一起散步回家——一场简单的约会,是静姝一直期盼却不曾拥有的。曾经和男神约过几次,可每次都会出现各种不愉快的小插曲,后来也不再奢求。   此刻,能与嘉树出去走走,内心莫名欢喜。虽说之前也不是没有一起出去走过,但这次不一样,嘉树给静姝梳了好看的发髻,给她说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还主动提出与她一起出去。而且,看上去嘉树并非假意,他的眼神没有那种隐忍和委屈,他大概是迈出了真诚的第一步。   只是,这盛暑时节真不是约会的好时候。   “好晒呀!”   如同两只行走的烤红薯,静姝和嘉树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四目相对,一点浪漫的火花都没有。浪漫,大概被烤成爆米花了吧。   “要不我们回去吧?”嘉树眯着眼睛,阳光太过刺眼。   “啊?好不容易约会一次,刚出来就回去,好可惜!”静姝小声嘀咕,内心矛盾,约会与凉爽不可兼得。其实回去也凉快不到哪里去,没有风扇没有空调,降温全靠泼水,再就是用意念——心静自然凉。   “可是,真的好热。我们好傻,不该大白天出来的。”嘉树拉着静姝到树荫下暂避。   “晚上店铺都关门了,不好玩。而且黑咕隆咚,阴森森的。”这里没有夜色繁华,静姝想象入夜以后一男一女走在空旷的街道中央,月光下影子拉得老长,时不时传出诡异的虫鸣,尽是恐怖片气氛,算哪门子浪漫。   “是这样没错,不过最近有大戏,晚上在菜市口演,我们可以去看。”   “大晚上唱戏?能看得清吗?”   “白天不是太热嘛,没人原意看,也没人原意演啊!晚上虽然暗些,但也比热容易忍受。”   “也是。什么戏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你又卖关子。”   “嘿嘿。那我们先回去?”   “好吧。”静姝有点儿不情愿,但也怪不得嘉树,要怪就怪老天,一热起来就没完没了,真是讨厌!   二人往回走了没多远,巧了遇到熟人,是沈河与杨柳眉。再热也得打个招呼。沈河又是一把搂过嘉树,俩人勾勾搭搭,静姝看了心里偷笑,怨不得她之前怀疑他俩。不过,又是沈河和杨柳眉两个人一起,不见陆淑离,静姝暗暗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俩,和好了?”沈河一副挑事的姿态,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们一直都挺好。”嘉树略显得意地说。静姝撇撇嘴,笑着道:“托沈公子的福,我们好着呢。”   “那就好。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回家。”   “快中午了回家干嘛,走走走,本公子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沈河拉着嘉树就要往巷子里拐。   “快中午了才要回家呢,不然这么热的天在外面都要烤熟了。”静姝拉住嘉树,不让他被沈河拐跑。   “哎呦,你们呀,大街上拉拉扯扯,像什么话”,杨柳眉打趣道,转而看向沈河,“都怪你,还不快放开嘉树。”   “回家也是热,干脆别回了。前面新开了家茶馆,听说里面遍地翠竹,甚是凉爽,我和柳眉正要过去,巧了遇到你们,一起去看看吧。”沈河饶有兴趣。听说“凉爽”,静姝便想去,但也犹豫,万一没有沈河吹得那么好,岂不是耽误回家,再甚至耽误晚上约好的大戏。   嘉树看看静姝,略想想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去吧去吧,保证你们去了不后悔!”沈河再三邀请。静姝不好抹他面子,冲嘉树点点头。   进了茶馆,只见门面很小,几张茶桌空无一人。幸好小二及时迎上,不然静姝已经准备向沈河讨个说法了。小二引着四人直接穿过屋子进了后院,终于得见遍地翠竹,霎时一阵凉意袭来,清爽怡人。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沈河得意地挑挑眉。   四人坐定,茶水随即端上。   “唉!”静姝不由地叹了声气。   “怎么,弟妹有何不满意?”沈河喝了口茶,微皱眉头。   “地方倒是不错,可惜只是个茶馆。出来一趟,又到这个时辰,当真有些饿。”静姝实话实说。   沈河挑唇一笑,叫来小二,“最好的凉菜,都要。再来四碗凉面。”   静姝惊讶之余甚是欢喜,“呀,真的有饭吃啊!”   “还骗你不成!说了保证你们不后悔。”沈河冲嘉树眨眨眼,一副“哄好你媳妇,包在我身上”的样子。嘉树撇撇嘴,无奈给他竖了大拇指。   “这地方我也是头一次来”,杨柳眉左右看看,“还真如沈河所说,甚好。”   “对了堂嫂,堂哥怎没跟你一起?”嘉树突然问到。   静姝莫名觉得不妥。若是人家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这样问岂不是尴尬。不过,若是怕尴尬,便不会执意邀他们一起过来。   “淑离在忙晚上大戏的事情。”杨柳眉简单答到。   “淑离不是和搞大戏那个张大叔挺熟的的嘛,张大叔拉他去帮忙,他又拉我去,柳眉也非要跟他去。这不,我们三个在戏班子那里忙了一上午。”沈河说到这里,叹了声气,又喝了杯茶,继续道:“热得不行,我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淑离那认真劲儿,非得不肯,我就说他‘就算你受得了,你家柳眉也受不了呀’,哪曾想他就非让我带柳眉找地儿歇会儿。所以我们就来这儿了,路上碰到你们,就一起呗。对了,你们晚上去看戏吗?”   “去!”静姝一脸期待地点着头。   “去就对了。这出《白氏巫女大战红山娘娘》是新排的,很是精彩,不能错过。”沈河道。   “白氏巫女?红山娘娘?”红山娘娘不是和沈红有关的那位“神仙”嘛,静姝很感兴趣,继而皱起眉头,暗暗感觉这事似乎跟她很密切,不得不去看。   “你干嘛告诉她呀!静娴那会儿问我看什么戏,我跟她卖关子说等晚上去了就知道。”嘉树见静姝似有异样,埋怨沈河道。   “没关系没关系”,静姝摆手笑笑,继而好奇地问,“大体讲了什么故事呀?”   “讲的就是——不告诉你!”沈河得意地看着静姝,静姝撇撇嘴。杨柳眉立马微笑着充好人,对静姝说:“讲得是白山白家寨白氏巫女与咱们红山的红山娘娘之间的恩怨故事。”   当然说了也是白说,静姝根本不知所云,除了知道红山娘娘庙后面有个古怪的院子曾经住着沈红。   “神话故事,神话故事,看了你就知道了。”嘉树笑着说。   “你们哦,欺负我一个外地人。”静姝故作不满。   “对了对了,悄悄告诉你们,淑离今天可不止是去帮忙搭戏台子做杂活儿,他要亲自去演呢!”沈河突然爆料。   “哇!演什么角色?好厉害!”静姝戏还未看就开始捧场。   杨柳眉略带讽刺的味道不紧不慢地说:“还能演什么,就演他自己呗。他那点儿破事儿,没人不知道。有什么好演的!”   看来杨柳眉对陆淑离演戏这事儿并不支持,静姝识趣地闭嘴。   吃完午饭,茶馆有专门的休息房间,类似于客栈那种,有床铺,可以躺会儿。静姝和杨柳眉一个标间,嘉树和沈河一个标间。静姝环视房间的布置,联想到店里一条龙服务的赚钱理念,不禁怀疑这家茶馆的老板是穿越来的。想着去认识一下,可又想着:认识一下能怎样,即便是中了大奖老板真的是穿越来的,那人家也不会缝人便说自己来自何方,又不能直接问人家是不是穿越来的或者张口就摆明自己是穿越的,搞不好还弄得大家都尴尬不说,自己的身份说不定都会被怀疑。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如是纠结一番,静姝略睡了一会儿。起床后在镜前整理头发时,杨柳眉夸奖她的发髻梳得好,静姝告诉说是嘉树梳的,杨柳眉惊讶之余不忘贬损陆淑离一通。静姝赶紧缓和气氛,小声同杨柳眉说,“堂嫂,虽说是嘉树帮我梳的头发,但你可知他从何处学的这手艺?”   “不知。”   “跟沈公子学的。”   “沈河?他会梳头?”杨柳眉嗤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他会不会我不知,我只听嘉树说,沈公子人缘好,嘉树便是托了沈公子的福,跟沈公子的朋友学的。”   “是吗,沈河还有这等朋友?”   “女朋友哦!”静姝挑眉,话有深意。杨柳眉垂目片刻,若有所思,浅笑道:“哦,我知道了,那可不是什么正经女子。我劝你呀,还是让嘉树离得远些好,小心被狐狸精拐了去。”   “唉!我哪里担心什么狐狸精,我天天担心沈公子把嘉树勾了去都来不及呢!”   杨柳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低声说:“沈河确实俊美,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哈哈哈哈……”   傍晚时分,静姝、嘉树和杨柳眉一起在茶馆用晚饭,沈河则早一个时辰离开,去给陆淑离帮忙。三人吃过饭,径直赶到菜市口,占领最佳观影位置,站等好戏开场。 ☆、好戏上演   夜色刚刚好,大戏开演。男人们摇着纸扇,女人们晃着团扇。从身边人的神情中,静姝放佛看到了之前在红山娘娘庙里见到过的真挚与虔诚。   第一场戏大致讲了红山娘娘修炼成神的经过。扮演红山娘娘的女子身披红袍,演得甚是卖力,静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就不禁想起同样一袭红衣的沈红,心想若是让沈红来演,定然能比台上那位多几分神.韵。   戏中演到,红山娘娘本是红山之中的一块红心石头,千万年吸收日月光华,经历无数风雨,逐渐生出精魂,精魂一心向善,立志成神,又经千百年历练,终得以幻化人形,自由行走,在山中救助迷路遇险的山民无数,后经天神指引,修炼天功,得入神道。   “红山娘娘是石头变的啊?”静姝凑近嘉树,小声道。嘉树做了个“嘘”的手势,“不是变的,是修炼成神。”   静姝“哦”一声点点头,嘟囔着“还不都差不多”。   第二场戏讲红山娘娘成神之后,为报答红山之恩,护佑红山脚下的子民,做了诸多好事。戏正演着,几个男人拥上前来,将静姝他们挤到一边。   抢位子的!   静姝很是不爽,正要发难,却发现对方中一人竟是嘉树的二姐夫。   “二姐夫,你们——你们要不换个地方看?”嘉树先静姝一步好心提醒。   二姐夫呵呵一笑,无赖一般道,“没事儿,在这儿正好,能看得清楚。”   “可是你们挡住我们,我们看不到了。”嘉树语气不急不躁。   “那要不你们换个地方看?”二姐夫丝毫不让。   “我们先过来的好不好,你们挤过来还让我们换地方,讲不讲理?”杨柳眉凑到二姐夫近前,一副“我有理我怕谁”的姿态。   “你一边儿去,我与嘉树说话,关你什么事!”二姐夫不客气地道。杨柳眉气得直跺脚,沈河看不过去,上前拍了拍二姐夫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都是一家人,别这样。”   “谁跟你是一家人,你别多管闲事!”二姐夫推开沈河,与他一同挤过来的几个男人也一并围上来,一场混战即将爆发。   关键时候第二场戏结束。静姝大喊一声“完了”,众人皆看向她。“我是说第二场演完了。大家君子动手别动口,不,动口不动手,要打也别在这儿打,影响大伙儿看戏可不好。”   “你说谁影响大伙儿看戏?就你一个人动静最大,你吓唬谁呢!”与二姐夫同来的人像是喝了不少酒,冲静姝大嚷。   “别怕”,嘉树将静姝拉到身后,冲那人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算了算了,既然来了就都好好看戏,有什么好吵的!”二姐夫见此情形,怕万一打起来,嘉树若是受伤,回去不好交代,便拦着疑似喝酒那人。哪曾想,杨柳眉二话没说冲上去就是一巴掌,差点把那人打到酒醒。又哪曾想,那人吃了那一巴掌竟只骂了两句便老老实实退了回去。其余人也没再有出头的,第三场戏才开始便纷纷散了去,只有二姐夫赖着不走,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多他一个也不挤。   第三场戏讲了白家寨的巫女们如何祸害世人。二姐夫一边看一边笑,惹得静姝分分钟想踹他一脚。   “二姐夫,二姐怎么没和你一起?”静姝为了不让他笑,主动和他搭话。   “她当然是和大姐、三妹一起,在——”二姐夫回头张望一番,“在后面,看不到在哪儿。”   “那大姐夫和三姐夫呢?”   “姐夫那酸秀才劲儿,能到这样的地方来看戏吗?这儿又挤又乱,他才不来呢。妹夫在家给大家做好吃的,待会儿回去能大吃一顿。”二姐夫兴冲冲地道,完了不忘应景地贬损一通白家寨,“你看看,白家寨出来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二姐夫,你的朋友都走了耶,你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吗?”静姝对白家寨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一门心思想把讨人厌的二姐夫弄走。   “诶我说弟妹,你就想撵我走是不?我在这儿是哪里碍着你了还是得罪你了?再不然我刚刚说白家寨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不乐意了?怎么,你和白家寨有亲戚啊?”二姐夫不依不饶。   “我……”静姝一时语塞。   “二姐夫,你可别吓唬静娴了,看戏看戏。”嘉树将静姝往自己身边拉,紧接着杨柳眉又凑上前,冲二姐夫瞪了一眼。二姐夫“嘁”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堂嫂,堂哥什么时候出场啊?”嘉树不识趣地问向杨柳眉,杨柳眉哼了一声,冷冷道:“后面呢,等着看笑话吧。”   突然,台上的人声嘶力竭地吼叫,毫无心理准备的静姝吓得一哆嗦,忙拉住嘉树问是怎么回事。   见旁人泰然自若,确定台上并非意外,便知是剧情原本如此,静姝仔细看起来,只见台上的人抓着头发痛苦不堪,踉踉跄跄倒了下去,旁边一个美艳的女子却“哈哈”大笑了两声。   “嘉树,我没看懂,这讲了什么呀?”静姝不禁问嘉树。   嘉树低声告诉她说是白家寨的巫女滥用巫术,将别人的灵魂分崩离析,使那人苦不堪言,活活疼死。   “还有这种操作?”静姝小声嘟囔,嘴角轻挑,暗叹有意思,不过挺吓人的,也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人们编出来的故事。这个地方的人都很迷信,“神鬼巫术”,静姝轻轻摇了摇头,“那巫女将人的灵魂分裂可是有何用处或是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总之是能将人的魂魄分裂两半,许是能帮她们增进巫术吧。”嘉树四下看看,小声同静姝说。沈麻县人对白家寨恨得深沉,奈何静姝这般感兴趣。   “灵魂分裂两半”,静姝猛地想到,她自十六岁穿越,既在此昏昏沉沉地生活,又能在梦中经历现代的事情,大胆地想,该不会是灵魂被分割两半了吧?可是,她并不觉得头痛欲裂,只是乏力疲倦而已。到底是怎么回事?失去了沈红那条线索,静姝不想放过一丝别的可能,说不定这个白家寨跟她的穿越有关系。静姝刨根问底想问个清楚。“嘉树,你可知白家寨在哪儿?你见过巫女吗?”   “嘘!”嘉树忍不住制止静姝。一旁的二姐夫用奇怪的眼神瞅了静姝一眼。静姝欲言又止,心想:算了,先看戏中如何演吧。   第四场戏讲红山娘娘为保护沈麻县子民,和白家寨的寨主白双双大战一场。结果自然是,红山娘娘正善之道神力无边,白双双邪不胜正自食其果。白家寨战败之后白双双承诺白氏巫女永居白家寨,绝不踏足凡人世界一步,更不再使用灵魂分裂术为祸人间。自此,白家寨销声匿迹,沈麻县过上了太平的日子,老百姓建起红山娘娘庙,供奉红上娘娘石像,感谢红山娘娘的大恩大德。   白家寨败了,静姝竟略有不甘。如此,便不可知白家寨之人是谁,不可知灵魂分裂术为何,亦不可知她的穿越是否与此有关。说来说去还是怪红山娘娘,若不是她打败白家寨说不定静姝早就查出自己缘何穿越,而且,若不是沈红,她大可能不会失去与现代的联系,兴许还有回去的希望。可转念又想想,若穿越之事真与白家寨有关,那到底还是要怨恨白家寨的,分割灵魂那么丧心病狂,真是可恶!   “你在想什么呢静娴?”见静姝想得出神,嘉树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   “啊,没什么。”   “堂哥出场了。”   静姝回过神,看向台上,只见陆淑离跪在红上娘娘的“石像”前,拜了又拜。所谓“石像”是方才扮演红山娘娘的那女子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充作的。这第五场戏便是批判淑离早年对红山娘娘不敬一事,讲了他年轻时候扬言要娶红山娘娘,红山娘娘仁善之至,不与他一般见识,还帮他在月老那里说好话,给他牵了一门好姻缘,夫妻恩爱。但也不能纵容他对神者不敬,便略施惩戒,同时也为警示世人,不可对神明胡言乱语;因此陆淑离婚后久久不能得子。   陆淑离与另一女子扮演夫妻,在台上的红山娘娘面前真诚忏悔,台下的杨柳眉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旁边人小声议论,原本张大叔是邀请杨柳眉去演的,可杨柳眉死活不去,没人奈何的了她,只好找了别人演。静姝偷偷瞄了一眼杨柳眉,不觉一颤——这个堂嫂不是一般的难对付。另一旁沈河见杨柳眉不高兴,不停地逗她乐,然而收效甚微。   终场戏在人们对红山娘娘的无限赞扬与敬仰中结束。静姝撇撇嘴,心想,红山娘娘若能助她回现代,她才肯信一信,光凭与之关系匪浅的沈红说跑路就跑路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她们是骗子。唉,只是嘉树他们饱受荼毒已深,静姝也不好多说什么。 ☆、夜色阑珊   散场之后,陆淑离急匆匆赶到杨柳眉身边,讨好般地问:“柳眉,站那么久累不累?”   杨柳眉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哪有在台上演的累!”   “淑离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可帮你照顾了半天柳眉,你问都不问我一下。”沈河在一旁故作埋怨,陆淑离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堂哥,你演的真好。”嘉树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寂静,只见杨柳眉的嘴已经快撇到耳根了,白眼翻得跟死鱼似的,讽刺道:“哎呦,你堂哥难道与那美戏子同台演夫妻,演得差怎能行!”静姝忙拽拽嘉树的袖子,让他快别说了,嘉树却又道:“堂嫂又开玩笑。若是堂嫂能演,那就更好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你……”   “好好好——看什么,嘉树你又胡说八道。柳眉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国色天香,能随便上台演戏吗?”杨柳眉刚要发作,沈河赶紧拦着,一边“训斥”嘉树一边同他挤眼睛。同时,一个年轻男子靠近,用折扇轻轻戳了沈河一下,“沈公子聊什么呢这么起劲儿?”   “林老板?”沈河扭头一看,稍显惊讶,继而给大伙儿介绍到,“这位是李子巷茶馆的林老板。”   茶馆?静姝不禁抬眼仔细看看这位被她怀疑是穿越者的林老板,想不到这么巧就见上了。   “林老板真是年轻!”嘉树上前打招呼,“我原以为,那么大一家茶馆,得是——得是很老的老板开的。”嘉树傻笑两声。静姝暗笑他什么逻辑。   “林老板也来看戏?”沈河道。   “是呀,听说是沈麻县难得一见的大戏,我初来贵宝地,有幸之至,自然要来看上一看。”林老板笑呵呵地说。   “林老板的茶馆清幽别致,与众不同,不知林老板是哪里人?”静姝趁机打探。林老板眼中带笑,摆摆手道,“江湖人江湖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时候不早了,我看我们该回去了。”陆淑离边说边揽过杨柳眉,杨柳眉第一时间推开他的手,瞅了沈河一眼,转而对林老板道,“不知林老板家住何处,是否顺路一起走?”   “我就住茶馆,不顺路。天色已晚,那就此别过。大伙儿有空常去我那里坐坐,欢迎欢迎!”林老板独自一人先行一步。   “沈公子还不走,是想跟我们一起回家吗?”见沈河呆滞犹豫,静姝调侃他,他回过神,挑挑眉,道:“跟你们回家就算了,我是在想是回我自己家呢还是去找林老板。”   “林老板不是刚走吗?你还有想跟他单独聊聊?只是,天都黑了,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静姝坏笑道。沈河并不懂她的深意,挑唇轻笑,像是说秘密似的,“林老板的茶馆,晚上别有洞天。”   还有夜场?静姝一声嗤笑,看来这个林老板的确不简单,她倒很想去见识一番。只是嘉树怎么办?他定不放心她一人去。拉着他一起?可他若不想去又该怎么办?   “有什么?”嘉树面露好奇。   “怎么嘉树想去看看?”陆淑离抬眼看看,月色中天,道:“那我和柳眉就先回去了。”   杨柳眉满脸无所谓的神情。都知道她还在闹脾气,便不敢邀她与淑离一起去茶馆。由他们先走,静姝与嘉树又犹疑一番,最终决定同沈河一起去茶馆看“夜景”。   “弟妹确定也要去?”沈河再三询问静姝,一副不想带她这个累赘的样子。   “难不成是我不能去的地方?”静姝假装严肃,拉住嘉树,“我若不能去,嘉树便不能去!”   “呦,还霸道起来了”,沈河不屑地撇撇嘴,将嘉树拉到自己近旁,“嘉树,我说你不该成亲吧,你看,被人管了吧!”   “你!你少挑拨离间!嘉树就是被你带坏了。”静姝拽紧了嘉树的袖子,生怕他被沈河抢了去。   “听到没有,她说你坏。”沈河对嘉树说。嘉树摇摇头,看了看静姝,“我懂你的意思。”   “唉,我真是自讨没趣,你们俩一唱一和,摆明了是欺负我。”沈河放开嘉树,装作委屈地嘟囔着。   “行了啊,谁敢欺负你沈大公子呀!快给我和嘉树说说,你可是夜里去过林老板的茶馆,里面到底有什么新鲜好玩的?别卖关子哈!”静姝甚是好奇,嘉树附和着点头。沈河霎时冷下脸来,甚是无辜地道:“我哪里去过!”   “那你怎么知道‘别有洞天’?”   “还不是白天那会儿,我在茶馆同林老板打个招呼,多聊了几句——你们也知道,他的茶馆很有的聊——后来他便说,晚上更有意思,叫我看完戏过去玩。”   “这样啊,那刚才林老板过去找你说话,是想叫你一起走咯?可他怎么不直说啊?”嘉树微蹙眉头,不解为何。   “许是人多不方便说吧。”   “哇哦,看来我是来对了,不然你把嘉树拐到什么烟花柳巷,我还不知道哩。”静姝抱住嘉树的胳膊,一脸“今晚我就看住你俩了”的神情。沈河摇头笑笑,“我拐嘉树?别说笑了。我看倒是你,一听到‘别有洞天’就瞪大了眼睛,很是神往的样子。”   “好啦,不许说静娴。”嘉树护妻心切,挡在静姝与沈河中间,不让他们闹。银色的月光普照大地,渐显冷清的街道上三个人的影子摇摇晃晃,不多会儿停在了李子巷新开的竹林茶馆门前。   “关门了!”见门上着锁,静姝满含怨念地看向沈河。   “不可能呀”,沈河挠挠头,走上前看了看门锁,然后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开了,锁是幌子,“走。”沈河一招手,静姝和嘉树左右看看,跟做贼似的跟在沈河后面进了茶馆,然后将门关好,紧接着便有人引着他们穿过竹林往后院走去。   “林老板呢?”沈河边走边问,“你们这里有什么玩的?”   “老板也在玩儿,公子到了便知。”   静姝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夜里的竹林凉飕飕透着阴森森的气息,她不禁打了个颤,紧紧贴在嘉树身旁,嘉树则紧紧贴在沈河身旁。沈河大胆阔步,不屑地瞥了二人一眼,摇了摇头。   “我的天”,三人被带进一个很大的房间,推门进去的情景惊得静姝直掉下巴,“赌场!”   男人女人都有,每桌人数有限,场面并不拥挤,也不吵闹。每个参赌的朋友身后都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拿着扇子送凉爽,茶水点心一应俱全。送他们过来的小二哥临出门前不忘道一句“本店服务包您满意”,并露出得意的笑。   林老板刚赢了一局,从中间的最大赌桌上退下来,走到沈河身边,冲他挑挑眉,“沈公子,来两把?”   静姝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禁止黄赌毒”五个大字,刚要说“咱们还是回吧”,便见沈河已然期待地搓着手,跃跃欲试。再看嘉树,眉头紧蹙,一副受惊的模样,想来不会跟沈河同流合污,静姝便放心些。   “林老板,还是算了吧。不知道您是做这种大买卖的人,深夜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还是改天再来,改白天再来哈!”静姝拉着嘉树便往外走,林老板顺势拦住他们,静姝回头看看沈河,他已经加入战斗并冲她和嘉树眨了眨眼。   “林老板,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没带钱,也绝对不会向你借钱的。所以,还是让我们走吧。”往日静姝没少看法制节目,赌场坑人害人的套路她还是略知一二的,眼下情形,决不能让林老板觉得从他们身上有利可图。反正沈河已经够有钱了,就让他一个人沦陷吧,好过三个人都下水。   “胡姑娘别害怕嘛,不想玩这个咱们可以换别的,没钱也不要紧,我请你们,免费的,就当交个朋友。”林老板一团和气,并不像耍心机的样子。静姝皱起眉头,不解林老板缘何称她胡姑娘。她既嫁给嘉树,怎地也该叫她一声夫人。难道,林老板有什么来头,跟她有关?静姝已然无事不联想她的穿越,愣愣地看了林老板半天。嘉树则死死抓住静姝的胳膊,满是“要死就死一块儿”的架势,吞吞吐吐道:“有这等好事?”   “陆公子放心就是,我定然不会骗你们,也不会让你们白来。二位且跟我到别处休息,待沈公子玩累了我再带他过去与二位一起。今夜便宿在此处,好生体验本店的服务是否周到,明儿早给个建议,也算是帮衬我这初来之人,在此好有个立足之处,日后我还要谢谢二位。”林老板语气诚恳,让人难以拒绝。   静姝撩了撩额前的刘海,已然吓出一身汗,她寻思着:听林老板的意思,是上赶着让他们当“试睡员”喽?奇怪。 ☆、竹林茶馆   静姝和嘉树被林老板带进一间安静的房间。房间里有两把椅子,上面铺了厚厚的丝绒,丝绒之上是编织精致的草垫,紧挨着椅子前面是特制的板凳,板凳上面包了厚厚的绣花棉布,棉布里面应该填充着棉花之类的柔软之物。   “不是说带我们来休息吗?在这里?”嘉树目之所及并未看到床榻,疑惑地问向林老板。   “二位先坐,别急。”林老板笑呵呵地请嘉树和静姝就坐。嘉树迟疑,静姝则挑唇笑笑,“林老板请我们坐,我们先坐就是了。”   静姝往沙发状的椅子上一瘫,微闭双目,轻叹了一声“舒服”,嘉树随即也跟着坐过去。接着,林老板打了个响指,门外进来两个丫头,一人抱着一个木盆,盆里的水冒着热腾腾的气。   “这是做什么?”小丫头到了嘉树跟前,二话没说就给他拖鞋,吓得嘉树从椅子上跳起来,呆呆地看了眼林老板,林老板只呵呵笑了笑,摇摇头指了指静姝,嘉树复看向静姝,只见她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任小丫头帮她脱去鞋袜,将她的一双玉足轻轻放进木盆中。   “烫吗?”   “不烫,正好。”静姝享受着足浴的同时不忘揣摩林老板的身份。别看这竹林茶馆门口小小的,没什么特色,想不到里面这么有料。白天既是茶馆又是饭店,晚上既是赌场又是足浴店,还有标间肯定能住宿,简直是一条龙服务应有俱有。   “那二位先歇着,我再去别处看看。”林老板撑开折扇摇了两下乐呵呵地退出门去。   “嘉树,你也洗嘛。”静姝懒洋洋地。嘉树撇嘴道:“大热天的,你不嫌热吗?”   “泡一泡舒服,好着呢。”   “公子,容小的为您拖鞋。”小丫头甜美的声音柔柔地唤道,酥了嘉树一地鸡皮疙瘩。   “还是我自己来吧。”嘉树自小不喜人伺候,说着便自己退去鞋袜,小心翼翼地将脚放进水中,稍稍适应,小丫头的手就伸进盆里,刚碰到嘉树的脚,嘉树猛地把脚拿出来,溅了一地的水,小丫头被牵连的同时吓了一跳。   “你别动,我自己洗。”嘉树吃惊的小表情又傻又愣,静姝在一旁看了乐得不行。   “算了算了”,静姝见小丫头一脸为难,劝道:“你看你衣服都湿了,先去收拾收拾吧。没事的,让他自己洗就行。”   小丫头低声应着,起身问道:“请问公子和夫人要喝点什么吗?我们这里有蜂蜜绿茶、绿豆汤、银耳羹……”   “呦,果然挺齐全”,静姝抿嘴笑笑,心想这林老板有点意思,接着道:“我要绿豆汤。嘉树你呢?”   嘉树惊魂未定般地看了看静姝,愣愣地说了句“我也要绿豆汤”。   “那,瓜果要不要来一些?”小丫头又道。   “瓜果就算了,就两份绿豆汤吧。”   “好。”小丫头退了出去。另一个小丫头则仔细帮静姝洗脚。嘉树如在家一般简单泡了泡,两脚互相搓了搓便作罢,继而盯着静姝一直看,不解她为何能如此安心的被人洗脚。   泡完脚,小丫头又给静姝捏脚,手法娴熟,静姝甚是满意。   “小妹妹,你们是不是专门培训过?”静姝小声问,心中充满好奇。   小丫头抬头看看静姝,笑而不语,继续做自己的事。   嘉树则东看看西看看,闲敲着椅子把手,无所事事而又略显无措的样子。屋内烛光柔和,不刺眼也不过暗,静姝安安静静享受着足疗,昏昏欲睡。   不多会儿,绿豆汤送了过来。送汤的小丫头要给嘉树捏脚,嘉树连连拒绝,忙端起绿豆汤大口喝了起来。   “绿豆汤是新煮的,煮好了又冷过了才端过来,所以耗了些时候,还请公子、夫人原谅。”小丫头解释说。   嘉树喝过汤,点点头,夸赞味道不错,让静姝也赶紧尝尝。   静姝遂浅尝一口,略回味,道:“是不错。汤色是绿的,新煮的没错,许是锅中绿豆未开花时盛的汤,解暑最好。”静姝微闭眼睛,小口小口喝着,过会儿便觉得小丫头不给她捏脚了,寻思这足疗时间怎么那么短,便放下碗打算说道一番,结果抬眼却发现小丫头都退了出去,再看看嘉树,竟然昏睡在了椅子上。   “嘉树,嘉树!”静姝赶忙起来一骨碌到了嘉树跟前,晃着他的胳膊,他却没什么反应。   这时,林老板推门进来,“哈哈”两声道:“不用担心,他没事。”   “林老板?什么情况?”静姝戒备地看着林老板,手紧紧拉着嘉树。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你伤害了嘉树!”   “他只是睡着了,过一两个时辰就醒了,放心。”林老板摇着扇子笑呵呵地盯着静姝看。   “你想做什么?!”   “不知胡姑娘可否换个地方说话?”林老板突然严肃起来。   静姝摇摇头,并不信任他。   “我若想对你怎样,早早便可下手,何必等到现在,还如此拐弯抹角?”   “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不是卖药的!”   “行行行,得了,别瞎扯!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你还怕嘉树听到不成!”   “好好好”,林老板无奈地嘟囔着,“什么鬼差事,打发我下来做这种事。”   “你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也不要多问,我只告诉你我知道你从哪里来,在这个地方只有我可以帮你,今后你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林老板微蹙眉头,一本正经的说。   静姝听得云里雾里,又好像突然充满了希望,兴冲冲地问:“你能帮我回去吗?”   “不能。”   “那你说什么尽全力帮我!”刚烫完脚又一盆冷水浇下来,静姝愤然不爽,斜眼打量着林老板,道:“你怎么知道我从哪里来?难不成是‘同道中人’?”   “呵,不是!”   “那你是谁?”   “在下姓林。”   “叫什么名字?”   “单字一个‘竹’。”   “竹林的林竹?”   “正是。”   “哦,家住哪里?”   “沈麻县李子巷。”   “胡说八道,一看你就不是沈麻土著!”   “行了行了,别查户口了!该告诉你的,反正我都跟你说了。总之,我就是你在这里的一个朋友,能不求回报帮你做很多事的朋友,就是从天而降的神助攻,懂吗?”   “不懂。”看样子林老板不是坏人,至少不是敌对面的人。可他为什么要帮我呢?静姝不解地摇摇头。   “我再跟你透露最后一点,你保证不再好奇,我就告诉你。”   “好,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你想让我拿什么保证?”   林竹想了想,指了指嘉树,道:“你拿那小子保证,我就跟你说。”   看到嘉树侧头倚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知道,静姝莫名一阵心痛,竟要她拿嘉树保证,不行,绝对不行。   “他怎么保证?不行!”静姝拒绝道。   “那算了,你好自为之吧。”林竹假意转身离去,果然静姝叫住了了他。“等一下,你,你果真愿意帮我?”   “嗯。”   “那好,那你帮我找出我穿越的原因,还有——什么红山娘娘白家寨巫女的,是不是跟我到这个鬼地方有关系?还有还有,以前住在红山娘娘庙后院竹林的那个沈红,帮我找到她。”   “办不到!”林竹毫不犹豫,断然拒绝。   “呃,你这人,刚刚还说尽全力帮我,什么神助攻,我呸,大骗子!”静姝埋怨一通,突然恍然大悟般,指着林竹气愤地说:“我知道了,沈红原本就住在一个稀奇古怪的竹林里,你叫林竹,又在这里开什么竹林茶馆,院子里种满了阴气森森的竹子,快说,你是不是和她一伙儿的?她人呢?到底是不是她杀了我?!”   林竹不喜不怒,甚至有一点无语,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不是一伙的,不知道。”   “不,我不信!听你的口气,你一定知道!”静姝有些激动,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抓住林竹的胳膊,语气甚至带着央求,“你知道的,请你告诉我,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哎呀烦死了!你经历了一个BUG,很严重的BUG,无法挽回的BUG,OK?为了对你表达歉意,为了对你进行于事无补的弥补,我被派过来帮助你,让你在这里尽量过得好,过得顺心,明白?”   静姝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林竹,“什么BUG?”   林竹抱头,好气还要保持耐心,“别问了好不好,我是不会说的。泄露秘密的叛徒是要被咔嚓的,懂吗?这么跟你说,由于上面某个人的失误,你——胡静姝是吧——穿越到了这个鬼地方,而且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世界,因为如果让你回去,就是制造更大的BUG,明白?然后现在,那个导致BUG出现的人已经受到了应受的处罚,而你,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而我——无辜的我,被派到这里帮助你,懂了吧?”   BUG?穿越竟然是个BUG!   听说不能回去,静姝蔫了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倏尔,林竹欣赏着自己一手布置的房间,露出得意的笑容,“那,我的任务就是跟你结成单方面的伙伴关系,你可以来找我帮忙,我不需要你帮我忙。今天让你享受的豪华服务,就是让你重温‘老家’的感觉,怎么样,我的工作算合格吧?”林竹又恢复乐呵呵的模样,静姝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怪人怪事   莫名其妙的穿越,不能回去的现实,静姝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有些凉,甚至有点儿抖,端起方才放下的绿豆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情绪却未能平静多少。   别人造成的BUG,凭什么要她承担后果?   静姝面无表情看着地面,眼神空空地,怒火堵在胸口,无处宣泄。   “胡姑娘,木已成舟,你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林竹好心劝解,“还不如好好享受生活。这里虽然古老,但是没有高楼大厦遮望眼,空气清新、民风淳朴……”   “可是没有手机!”静姝瞪了林竹一眼,林竹眯眼笑道:“没有手机好呀,不用做低头族,对颈椎好,嘿嘿!”   “天天走路累死了!”   “生命在于运动嘛!”   “我——”   “胡姑娘,听我一句劝,既来之则安之。”林竹瞥了嘉树一眼,接着道:“而且你看,那小子长得不错,对你也挺好,是吧,做人得知足常乐呀!”   “他,有点傻”,静姝浅笑,想了想,不禁叹道,“我怎么就那么倒霉!”   “你再倒霉也没有我倒霉。”林竹小声嘟囔道,静姝斜目瞅了他一眼,“你又嘀咕什么?”   “这么跟你说吧,若不是因为你这事——我原本可是过着优哉游哉的闲暇日子——怎会被派来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还得听你使唤!”   “你承认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你承认这里不好了?”   “好,怎么不好,什么都没有不意味着不好呀,我可以让它什么都有啊是吧”,林竹露出得意的笑容,挑眉道:“不好的是我要随时待命,为你排忧解难,是你害我没有自由。”   “我又没把你绑在我腰上,怎么还妨碍你的自由了?你看我现在,俨然富贵人家的阔太太,哪里需要你为我排忧解难?”   “呦,你承认自己在这里过得好了?”   “自我安慰,懂吗?”静姝白了林竹一眼,突然道:“你能给我弄个空调吗?”   “不能。”   “所以,你,到底能帮我什么?”   林竹蹙眉想了想,“那小子若是不要你了,你可以来找我呀!”   “哦,呵呵”,静姝苦笑,“找你,有何用?”   “你看我这茶馆不错吧,至少能管你吃管你住,是吧!”   静姝哼笑一声,环视四周,“是挺好的。要不这样,你帮帮我,让我当老板?”   “你当老板?那我做什么?”林竹惊讶地收起扇子,严肃地盯着静姝。   “你当二老板。”   “你想得美。”   “我不仅想得美,我还长得美。怎地?”   “好好好,我不跟你较劲。反正我已经按时上岗开始工作了,你用不用得到我是你的事,用不到最好,省了。我就静静地在这儿等到你死,然后回去交差,完美。”   “你干脆杀了我,不是立马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吗?”   “BUG。你必须在这里自然死亡,才能消除BUG。”   “哦,那我万一被人杀了呢?”   “我的工作任务之一就是保证你不被别人杀死。”   “那万一我吃多了撑死或者喝水噎死呢?”   “意外事件不能归责于我。”   “自杀呢?”   “甭想了,自杀你也回不去!”   “呼——好吧。我认了!”静姝泄气地放空目光。   林竹皱皱眉,看了看嘉树,轻轻叹了声气,道:“就先这样吧,那小子怕是快醒了。隔壁房间给你安排了豪华沐浴,你不去真是可惜。”   “呃?你那会儿说要跟我换个地方说话,是要我去沐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又不会看着你洗,你激动什么。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你这样的人感兴趣的,你别想太多。”   “哦,我谢谢你这样的人看不上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对你这样的不明物体也不会感兴趣,拜拜!”   林竹走后,静姝重重地“唉”了两声,回头看看嘉树,依然睡得沉,走到近前,她轻轻晃晃嘉树,没什么反应,凑近耳畔喊了几声,也不醒。在这里睡终归不好,可是怎么把他拖出去?静姝拽着嘉树的胳膊,用力将他拽起,然后一不小心撒手,嘉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直接摔醒了。   “啊”,嘉树缓缓爬起来,头昏昏的有点儿痛,看向静姝,她的样子朦朦胧胧有些模糊,嘉树揉揉眼睛,自言自语道:“我怎么睡着了?”   “嗯。”   “静娴——”   “嗯?”   “我睡了多久呀?怎么感觉浑身疼啊,你一直在吗?也不叫醒我!”嘉树站起身,走了两步,踉踉跄跄,静姝赶紧上前扶住他,“你大概是太累了,天又热,可能中暑了。”   “哦。她们呢?”嘉树注意到那俩小丫头不见了。   “怎么,你想通了?洗脚还是捏脚?”   “不不不,不是”,嘉树半睁着眼睛,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我是说她们都走了,你应该——啊,鞋都穿好了,咱们该走了。”   “你确定你这个样子不会倒在街上睡着?”   “那要不,我们找个房间,睡觉?”嘉树努力撑着眼皮,眼睛里的静姝越发模糊。   “好好,走。”静姝艰难地扶着嘉树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又一小丫头迎上来,说要带他们去休息,便跟着她去了豪华套间。   软床,淡淡的蔷薇花香。静姝好不容易将嘉树弄到床上,自个儿累得直接瘫倒。窗半开着,深夜有阵阵清风,吹得竹林飒飒作响,屋里多了几分凉爽,静姝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次日静姝先醒来,见嘉树被她压着半条胳膊,依旧睡得香。嘉树一向早起,而今犹昏沉,想来昨夜林竹的毒绿豆汤药量不小。说什么一两个时辰便醒,胡扯,静姝暗暗觉得林竹太不靠谱,不觉摇摇头,既然回不去,那么万事谁都别指望,还是依靠自己最牢靠。   嘉树醒来的时候,天空乌云欲坠,大雨将至。二人商量一番,决定不再多留,尽量赶在下雨之前回家,于是收拾停当,跟林竹招呼了一声便走。此时,沈河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刚刚结束战斗,走出门来。   “诶,沈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静姝故意调侃。   “好极了!”沈河掩饰不住兴奋,显然是赢了钱。“嘉树怎么看起来那么虚呀,你们昨晚是不是——”   “那个——好像要下雨了”,静姝指了指远处的一片黑云,对沈河道,“你看那片云,就在你家上面,赶紧回去吧,一会儿你家先下雨。”   嘉树没睡醒一般,听了静姝的话赶忙往自家方位瞅了一眼,傻笑着道:“我家上面好像没事。”   静姝像拉着傻孩子似的将嘉树拽回家,一路上想:林竹下得药不会把嘉树搞傻了吧。   刚回到家就开始下雨,下了没多会儿又停了。略净尘土,空气清新,静姝在陆家院子里瞎逛游,寻思着以后这便真真是她的家了,她也算是坐拥巨型豪宅了,然而内心并无欢喜。   巧了看到陆二,静姝主动同她打招呼,“二姐!”   陆二回头见是静姝,不由得打了个颤,退后两步道,“静娴弟妹,怎么出来了?”   “啊,天气不错,出来走走。嘉树不太舒服,又睡下了,我在屋里怕打扰他。”静姝又在心里骂了一通林竹,让他乱下药,弄得嘉树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清醒。   “什么?嘉树不舒服?”陆二面露惊恐之色,像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二姐,二姐,你怎么了,也不舒服吗?”静姝见陆二的手紧紧攥着帕子,神色有异,轻轻推了推她。   “你想干什么!”陆二反应极其夸张,几乎是跳着往后躲,静姝一头雾水,皱起眉头愣愣地看着她。   陆二随即转身离去。   不多会儿,陆三悄悄出现,拍了拍静姝的肩膀,静姝正在想陆二方才的反应,不觉吓得一哆嗦。   “三姐?”   “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陆三打量着静姝,目光中散发着八卦的光芒。   “我,我只是出来走走。刚才碰到二姐,她看起来有点儿奇怪。”静姝撩拨着额前的刘海,后悔没早早将它剪掉。   “我听说,昨晚你和嘉树没回家?”陆三好奇地问。   “你怎么知道?”   “二姐夫说昨天晚上看到你们去了李子巷。”   “二姐夫?他不是早走了吗?我们昨天看完戏,沈公子他说要去找林老板玩儿,我和嘉树就跟着去凑个热闹。”   “哦”,陆三呵呵冷笑了两声,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昨晚的戏讲了什么?”   静姝点点头,不解地看着陆三,“三姐不是也去看了嘛!”   “那你说说。”   “讲红山娘娘大战白氏巫女啊。还有淑离堂哥和红山娘娘的一段轶事。”   “那你知道为什么要演这个戏吗?”   静姝摇摇头,陆三小心翼翼地靠近静姝,小声接着说:“因为红山娘娘不见了!”   “什么?”静姝不懂。若说沈红不见了,她是知道的,至于红山娘娘——不见了——是指石像丢了?   “红山娘娘不显灵了。她的徒弟沈红也消失了。”陆三一副事态严重的模样,静姝不禁皱眉,心想: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她们猜到我的穿越和沈红有关系?不可能,绝不可能! ☆、静姝被疑   “我可跟你说哦,别怪三姐没提醒你,有些事三姐还是愿意相信你的,只不过——”陆三话说一半开始犹豫。   气氛有些诡异,静姝不禁皱眉,严肃而小心翼翼地道:“三姐,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别吓我好不好!”   陆三眼波微转,勉强一笑——皮笑肉不笑的笑,轻声道:“我听二姐夫说你昨天帮着白家寨说话……这可不得了,要是传了出去,说不定会连累我们整个陆家。”   “啊哈?”静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图回忆昨夜与二姐夫见面时的情形,只记得他和他喝醉的朋友挤到他们身边来看戏,不记得与他讨论过白家寨啊。“二姐夫是不是喝多了说胡话呀?我连白家寨在哪儿都不知道,我能帮着说什么呀啊我?”   “白家寨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害怕知道。而你,你却跟嘉树打听这事儿,是不是就有点儿那个——那什么,是不是!”陆三要说要不说,吞吞吐吐,左右为难似的。   “又是二姐夫说的吧?他怎么净爱胡说八道呀!”静姝无语地叹了声气,联想陆二那般反应,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天呐,方才二姐对我那样,一定是二姐夫添油加醋不知道乱说了些什么!不行,我要去找他理论!”   “你别激动啊静娴,这事儿你不占理,还是别去了”,陆三赶忙拉住静姝,旋即又放开手,扭扭捏捏道:“你以后千万要小心。现在还是求红山娘娘保佑这事儿别传出去吧。”   静姝哼笑,“二姐夫不嚼舌根,这事儿就不会传出去。而且,我说什么了?我没说我要帮着白家寨,能传出去什么呀真是!”   陆三不理会静姝,自顾自地原地静立,微闭双目,嘴里小声念叨,像是在祈祷什么。静姝无奈又道:“三姐,你不是说红山娘娘不灵了吗,还有什么好求的!”   “嘘!我可没说红山娘娘不灵了!”陆三四下看看,神色害怕极了。   “你刚才明明说了。”   “我是说:听说红山娘娘不显灵了,不是红山娘娘不灵了。就是说,可能是有人冒犯了红山娘娘,红山娘娘不愿意显灵了,不是红山娘娘——不灵了,你懂吗?”   “好吧。我真是冤枉。我一个外来的小女子,看了个充满地域色彩的戏,不懂就问了两句,就成了坏人了?”静姝故作受委屈的样子,想着此时不可过于强势,不然怕会遭到强制打压,因此她甚至挤了两滴眼泪出来,嘴里嘀咕着,“真是奇怪!凭什么呀!”   “好了好了别说了哈”,陆三左顾右盼,见无人经过,又凑近静姝小声道:“我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你了,回头有什么事别说我不念情分,还有,别说我给你通风报信哈!”   “三姐你别吓唬我好不好,怎么说的就跟有人要找我麻烦似的。”静姝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两步,一瞬间格外想念嘉树,想他此时此刻就在身边,能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信任和支持,能够听他温柔地说一声“别怕”,哪怕说完这句话他会吓得发抖。突然的想念,突然的不安,静姝的眼睛里透着纠结、迟疑与慌乱。陆三最后嘱咐一句:“总之你最好小心点儿!昨晚宵夜剩了两个夹饼,给你和嘉树一人一个,你姐夫做的,好吃。拿着,回屋去吧。”   静姝接过两个夹饼,有种要吃最后一顿好上路的凄凉与恐惧。想来昨夜陆家定是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吃宵夜,然后二姐夫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完了,现在整个陆家都知道她拐着嘉树夜不归宿,还怀疑她和白家寨有关联。静姝赶忙跑回房间,一边摇晃嘉树一边喊他的名字。嘉树哼唧两声,吵着困倦还要睡。静姝急了,抄起桌上的茶壶,一壶凉茶泼向他的脸。   霎时清醒,嘉树猛地坐起来,甚是迷茫地盯着惊慌失措的静姝。“怎么了?着火了?”   “是着火了,要着大火了!别睡了!你快起来,快帮我去跟二姐夫说说,说我昨天并没有半点偏袒白家寨的意思。还有,夜里去竹林茶馆的事也要解释一下,是沈公子邀我们去的,不是我拐你去的。”静姝火急火燎一通说,听得嘉树一头雾水,“静娴你胡说什么呢?”头隐隐作痛,嘉树用袖子擦了把脸,眯起眼睛揉着太阳穴。   “我好像惹事了!”   见静姝焦急而又严肃,嘉树意识到事情似乎很是棘手,关心而问:“发生什么事了?惹事了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看戏的时候,我大概是得罪二姐夫了。我刚刚出去,在院子里碰到二姐,二姐见到我就跟见了鬼似的,躲得远远的。后来又遇到三姐,三姐和我乱七八糟地说了一些,大意就是二姐夫昨晚和大家说了好多我的坏话。”静姝紧锁眉头,害怕真像陆三说得那样事态严重,不光她自己遭麻烦,还会连累陆家,尤其是嘉树。   “啊?二姐夫说你什么了?”   “他说我对白家寨感兴趣,说我帮白家寨说话。听三姐话里的意思,像是怀疑我跟红山娘娘不显灵了有关。唉!”静姝重重地叹气,不忘将陆三给的饼分给嘉树一个,两个人一人抱一个饼,边啃边叹气。   “二姐夫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所以我想让你去澄清一下。毕竟,如果我去说的话,他们很可能不信,而你不一样。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他们会觉得是你袒护我。唉!怎么办?你们家有没有什么可怕的家法,就是动不动要打板子那种?”静姝担心的样子很是惹人怜,嘉树莫名地想抱抱她,可又莫名地忍下了那股子冲动,只道:“家法倒没有。只不过,牵扯到白家寨,不好。”   “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至于那么严重吗?还不让人说话了怎地?”静姝气鼓鼓地,很是不服。   “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他们向来想拿我的把柄。”嘉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继而道:“堂哥就是前车之鉴。当年堂哥一句年少狂语,经过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十多二十年过去了,仍然受人指责。”   “而且还被搬上戏台当反面教材。真是太可怕了!”静姝不安地踱着步子,想象不能回去现代的自己,有朝一日登上菜市口的大戏台,为当年自己的一句“白家寨在哪儿”忏悔,跪在红山娘娘的石像前,虔诚地请求原谅。   而今,还有什么办法是可以用来补救的吗?此刻的静姝真真是恨死那个造谣生事的二姐夫了!   “要不我去跟娘说一声,让娘出面叫他们闭嘴!”   嘉树想到的竟然是去找妈妈告状!静姝略吃一惊,但又不得不感叹,在这样的所谓大户人家,找一个说了算的人撑腰的确很重要。只是——   “那万一被爹知道了——他身体不好——会不会很生气?或者觉得我们小气,因为这么一点事儿就跟姐姐家计较。再或者觉得我说话不得体在先……天呐,做人好难啊!”   “还是算了。毕竟我已经成家了,有事就去找娘出面做主,爹怎么能放心把家交给我!别怕,我去找姐姐姐夫们说去!”   听嘉树这样说,静姝有一瞬安心。嘉树终于能为她撑腰,只是,这腰板似乎并不硬朗。只见嘉树不自觉地皱紧眉头,抿着嘴唇,眼神饱含隐忍和委屈,甚至,抓着静姝胳膊的大手还有一点点发凉。静姝偷偷笑了。 ☆、事找上门   静姝想了想,当时的情况除了二姐夫,也就只有堂哥夫妇和沈河知道,旁人大多专心看戏,没人听到她与嘉树说了什么。如此一来,单凭二姐夫的一面之词,不信他们能弄出多大的幺蛾子,于是静姝与嘉树商量,先按耐不动,待他们有动静再应对也不迟。   平安度过两日,原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怎料第三天一早,陆家门口就来了一些看似不三不四的人。起先他们只是分散在陆家周围观望,后来索性纠结在一起,闹着要陆家交出什么人。   陆一作为陆家的长女,向来认为自己最有说话的权力,听说有人在门口闹事便首先站出来欲以摆平。大姐夫不放心,也跟着出来看情况。   “交人,交人!”来者三五成群,其中不乏有起哄者,但带头的气势汹汹,并不容易对付。   陆一正要上前理论,被她夫君一把拉住。大姐夫觉得,此时正需要一个男人站出来压住场面,让陆一抛头露面显得他太没本事。于是,他阔步向前,面带笑容,十分客气地道:“不知各位朋友,一早到我陆家门口大呼小叫,意欲何为?”   谁知对方并不跟他客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算哪个倒插门的!滚一边去!”   大姐夫很没面子,陆一更是生气,狠狠地瞪了夫君一眼,将他拉到一边,自己冲上前,先把一众来者鄙视地扫了一圈,然后道:“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闹事闹到我陆家来了!还不趁凉快哪来的回哪里去!”   “你也一边去!我们来就是要见你那小兄弟,还有他娶的那个奸细夫人。你们识相的赶紧把他们交出来,不然待会儿看热闹的人多起来,弄得你们难堪!”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奸细!”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家兄弟都调查清楚了,你那个弟妹——”   “你少胡言乱语!”陆一态度强势,掐腰站在门前正中的位置,一副随时要跟人干架的架势,料定对方不会动她这女子。   “你!”对方带头的不屑地哼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天,退到对面墙根处,冲陆一喊道:“你有本事就一直站在那儿,看待会儿不晒死你!”   “哼!”陆一仰头翻了个白眼,大姐夫赶忙上前将她往回拉。恰此时,陆二夫妇闻讯出门来。二姐夫二话没说直奔对面,只见他与对方交谈甚欢,不多会儿便回来与大伙儿道:“我看,还是叫嘉树和静娴出来一趟吧。他们可不是好惹的。你们也都知道,沈麻县出了名的闹事精,沈家以前差点让他们闹得断子绝孙……”   “你少瞎出主意!”陆一打断二姐夫的话,大喘着气,愤愤然道:“叫嘉树夫妇出来才真的会让他们闹得断子绝孙!向天借的胆子啊,竟敢到咱们陆家门口要人!”   “大姐,这事儿毕竟静娴弟妹她——你们可能不知道——事情很严重,在这儿我也不方便说,我劝你们还是……”二姐夫话说一半,陆二接着道:“大姐,我信他,我们不能护着静娴,这事儿跟红山娘娘有关,你们也是知道的,非同小可。若是真因为静娴,咱们绝不能容她啊……”   另一边,陆三听说门口的情况,第一时间去找静姝和嘉树。并不是因着什么情分,而是不怕事大,就怕事不大。与此同时,她还遣人去大夫人和胡宝珠那里通信。没过多久,没出门的陆家人对门外的事儿已经有了若干种猜测和说法。   静姝知道有人找上门来后,首先想到来者一定与二姐夫有关,然后便要出门去理论。   “等等静娴”,嘉树拉住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与她说:“出去便是中了他们的计。”   “那怎么办?他么冲我来的,我不想连累大家。”撇开嘉树不谈,若是连累了陆家三美中的任何一个甚至全部,静姝知道她们今后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想想是真有点儿怕,陆三的八婆劲儿,陆一的霸道,陆二虽然少言寡语,但她的夫君可不是省油的灯。静姝心里暗暗叹气,真是祸事找上门,躲都没处躲。   “既然事情与二姐夫脱不了干系,我便先去找他,让他把事情解释清楚,我们再做打算。”嘉树想了想如是说。   “也好。”   嘉树去了门口,屋里只剩陆三和静姝。陆三嘴角闪过一丝看热闹的笑,继而装作同情的样子,关心道:“静娴,我悄悄告诉你,我听说……”   “三姐,能不能让我静一会儿!”静姝现在压根听不进去任何八卦,即使是与她自己有关的。陆三无奈将话憋回去,撇撇嘴,嘟囔着“不识好歹”。   静姝不由地踱着步子,思量事情的来龙去脉。若不是跟嘉树去看大戏,想来也不会发生这些不愉快。大热天的在家好生呆着有何不好,干嘛跑出去看什么白氏巫女大战红山娘娘!不过话说回来,大热的天,干嘛要演这出戏?若说大伙儿为了凉快都跑去竹林茶馆逍遥,静姝还可以理解的,可明明即使是傍晚,太阳的余温依然让人后背冒汗,人们却偏偏要演露天大戏,哪怕是人手一把扇子摇着也要看大戏!而后又偏偏缠上她,起先说她帮着白家寨说话,后来直接跑到陆家门口叫嚣,怕是已然认定她是白家寨的奸细。真是让人费解!若她真是白家寨的巫女,早就将他们一个个灵魂分割了,哪由得他们在这儿瞎蹦哒!   静姝气愤之余忽然想起陆三曾与她说红山娘娘不显灵之事,联系起来,来者的说辞已然猜出大半。沈麻县人对红山娘娘向来虔诚,沈红的突然消失,红山娘娘的不再作为,对沈麻县人而言都是可怕的打击。于是人们开始思考,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红山娘娘?甚至准备了一场歌颂红山娘娘的大戏,希望能够唤回远去的神灵,同时给冒犯神灵的人们敲响警钟。恰此时,静姝一再饶有兴趣地提及红山娘娘的死对头白家寨,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一种挑衅。不过,不知者不罪,按说静姝不至于被过分苛责;再者二姐夫何苦将这件事宣扬出去,难道真的因为看戏占位子的事情得罪了他,还是他只是想借此打压嘉树?可是,即使他以此打压嘉树成功,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能有什么上位的机会呢?若说他只是单纯使坏搞事情,可看上去他似乎没那么无聊。静姝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继续等待嘉树回来与她细说“前方军情”。 ☆、静姝入狱   门外的人叫嚣要陆家交出胡静娴。   白家寨奸细的罪名可不是陆家能承担得起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姐夫更是从中起了坏作用。各种“证据”亮出,静姝算是惹上大麻烦了。   “什么青青红红白白绿绿的,我连白家寨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奸细?”静姝神情落寞,语气愤慨,想不到看场大戏竟招惹了事端。“他们是什么人,凭什么一副要处置我的样子?”   私刑,在这个世界是被默许存在的东西。   “好了静娴,先冷静。我相信你跟白家寨没有任何关系。”嘉树拍了拍静姝的肩膀,皱着眉头,故作镇定。   “嘉树,他们到底想怎样?”   “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自然是想惹事。你就呆在这儿,哪里都别去。”   “可是——”   “没有可是,听话。你现在出去就是狼入虎口。我会保护你的。”   “怎么保护?”   “……”   嘉树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呀,他怎么保护?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感到自己无用,第一次想站出来做个勇敢担当的人却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无用,太无用!   “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还是出去吧!看他们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行!”嘉树坚持不让静姝出去,静姝焦急地踱着步子。院墙之外关于她的流言迅速散开,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有的人看笑话似地评头论足,有的人惊恐害怕担心白家寨卷土重来,有的人看透是有人无事生非不予理睬……   不到一个时辰,事情便传到了林竹耳中。   他摇晃着折扇,耷拉着脑袋,丧气地叹着气。“净招惹棘手地事,我是真不想搅合这档子事!”   话虽这样说,但从听到消息,林竹就没停下派人出去跑关系。他来到这里的时间尚短,着实没交上什么位高权重的靠谱朋友。虽是打开门做生意,什么人都有的接触,而且他也算得上能说会道,但是真到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可就没有谁愿意给好脸了。更何况是与白家寨沾边的事,谁也不想蹚浑水。   白家寨和红山娘娘的恩恩怨怨林竹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眼下若是去找白双双——怕也无济于事——总不能让白家寨的人站出来说胡家少夫人不是她们派来的奸细,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家人都不敢出来,肯定是心虚了!”陆家院墙外,闹事的人依然不肯离去,甚至愈发猖狂,不仅在陆家门口叫喊,更有人大着胆子去找官府,说陆家窝藏白家寨奸细。   不多会儿,官兵闯进陆家,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静姝。   嘉树再三用性命保证静姝与白家寨无关,可除了被官兵推搡倒地,什么用都没有。   见官府掺合进来,陆家三姐妹吓得默不作声,起先耀武扬威的陆一更是一声不吭地躲在她那书生丈夫身后,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怎么办怎么办,这下怎么办?”陆三抱头痛哭,哭完大喊“爹啊”,一溜烟跑去跟陆老爷告状去了。   陆老爷本就瘫痪在床,听到消息后只能干着急,亦是无能为力。   “早知道就不让嘉树娶这媳妇。这下好了,咱们陆家摊上大事了。万一牵连到我们可怎么办?”陆三边哭边偷偷看胡宝珠的脸色,时不时添油加醋指责一通,“胡静娴不是二娘家的亲戚吗,怎么会和白家寨有关系?二娘,这事儿你知道吗?”   胡宝珠不住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陆老爷更是急得难受,一面担心嘉树的安危,一面生气陆三搁这儿胡说八道。   这一急不要紧,病情加重,愣是没挺过去。   鉴于嘉树眼下的处境,陆老爷不放心把陆家交到他手中,三个女婿更是没有一个靠谱,临终前含着泪将掌事的权力给了侄子陆淑离。陆淑离守在床前,伤心地点点头,抹去陆老爷眼角的泪,陆老爷就闭了眼。   胡宝珠放声痛哭,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这么个结果。早知道就不费尽心思让嘉树娶妻,说不定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失了权力不说,还摊上白家寨的事,以后在陆家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杨柳眉暗暗窃喜,这一天她盼了好久了。嘉树娶妻的时候她一度放弃了成为陆家女主人的愿望,想不到到头来有惊无险,峰回路转这位子还是她的。人的命啊天注定,有的人再怎么算计,没那个命就是没那个命。   陆家人忙着陆老爷的丧事,静姝则被关在狭小潮湿的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竹去看过她两次。第一次要她放宽心,他定想办法救她;第二次是为告诉她陆家的情况。静姝听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连连叹气。   “你也别难过,话虽不好听,但确是实话,这事儿于你而言说不定是好事。”林竹低声说道:“陆家在沈麻县算是有钱有地位的人家,如今陆淑离做了当家人,当年他对红山娘娘不敬的事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人们宁可相信你跟白家寨无关,把陆家家业交到陆嘉树手中,也不愿意让陆淑离掌权、毕竟当年的事,真真正正看到的、确确实实听到的人不在少数,而闹腾你和白家寨的那帮人,在沈麻县本就没有口碑,起先大家是当热闹看,而今事情闹到这般田地,想必人们都会理性看待……当然还有我,我的危机公关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估计再稍等等,你的事便不了了之,我再花点钱把你弄出来,就算过去了。   “谢谢你啊!”   “客气了。我是职责所在。”林竹叹了声气,面带歉意,“让你在这种地方待着,苦了你了。我怕是要被扣工资了。”   “那真不好意思!”静姝勉强笑笑,心里到底惦记着嘉树。陆老爷去了,他怕是万分伤心。   不知何时起,静姝对嘉树的情愫恣意生长。他没什么能耐,遇事除了“冷静”想不出什么法子,说白了没有主角光环,静姝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可就是惦记他。大概是他温善,大概是他偶尔呆萌的样子,也大概就是处久了觉得他人不错……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盖世英雄。 ☆、私奔男女   另一边,沈河得知陆家的事情,没少帮嘉树打点,可也无济于事。官府的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将静姝关了起来,也不审也不放。   陆老爷没了,嘉树愈发寡言少语,整日独自待着。陆淑离看过他几次,无外乎说些让他节哀的话。   一个接一个的打击,嘉树悲痛不已,多日过去,他默默思考了许多,也终于想通:逝者已逝,多思无益,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静姝救出来。   随之,嘉树同陆淑离一起去过官府几次,要求放人。然而官府只道“此事待查”就打发他们走。沈河说这是要钱的意思,于是陆家准备了“厚礼”再次要求放人,结果管事的似乎不吃这一套。也不知是吃错了哪门子药,就是不放人。   后来在林竹的多番打听下,他们终于得知,那晚看大戏时跟静姝起冲突的人是县太爷夫人的贴身丫鬟的亲嫂子的娘家弟弟。   “十八竿子也打不着,根本就不是亲戚。县太爷连丫鬟家的事都管?”嘉树不解。   “你有所不知——县太爷跟他夫人的丫鬟关系不一般。”林竹晃着折扇叹了声气,“怕是那丫鬟年轻貌美,耳边风吹得县太爷晕晕乎乎。”   “县太爷夫人的贴身丫鬟,可是叫媚儿的?”沈河若有所思地问。   “是,你怎么知道?”林竹道。   “是她呀,人长得的确不错,身材也好,小步子迈起来可妖娆了。”沈河挑眉一笑,一副“这事能办”的神情。   “你认识她?”陆淑离疑惑,“莫不是你跟县太爷夫人的丫鬟有什么——”   “我能有什么!”沈河当即否认,偷瞄了眼杨柳眉,转而对嘉树和陆淑离低声道:“你们可还记得沈信?”   “沈信?”嘉树想了想,道:“名字有点儿印象,想不起来是谁了。”   “就是——说来都是一个沈家的,只不过关系远了点儿——以前经常喊我一起去喝花酒的那个沈信。”   “那个浪子?!”陆淑离记起来,那叫沈信的,人长得俊俏,在沈麻县的风流名声仅次于沈河。“他怎么了?”   “媚儿是他的老相好。那小丫鬟以前一心想跟着沈信,没成;后来就跟了县太爷。”沈河蔑笑着轻哼道:“不过,她对沈信倒是念念不忘,二人偶有往来。”   “那还有劳沈公子从中活动活动,尽快将胡姑娘救出来。”林竹闻言甚是激动,此事若成,他的工资便不至于被扣得净光,言语间不乏欣喜之情。   嘉树在一旁不明所以,不解林竹为何对他家的事如此上心。   林竹感受到嘉树略带敌意和疑惑的目光,方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异常,然而想补救却为时已晚,着实找不出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解释,只尴尬地笑笑,道:“江湖儿女,相识即是缘……”   解救静姝的重担落在一向不靠谱的沈河肩上。未免人多招人注意,他独自前往沈信家中,试图利用沈信和媚儿的特殊关系,通过沈信让媚儿见好就收,少惹是非。   寒暄过后,沈河同沈信谈起“正事”。   “和媚儿还有联系?”   “媚儿?哪个媚儿?”沈信故作疑惑。   “别跟我装傻,还能哪个媚儿,县太爷府上的小红人儿呗。”   “她呀,她还哪记得我。人家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正牌夫人还厉害。”沈信话里酸溜溜的,沈河听了摇头道:“你说这话我可不信。那小媚儿再能耐也忘不了你沈信。”   沈信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哥哥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件事。”   沈河突然严肃起来,沈信不禁蹙眉:“什么事要劳烦沈大公子亲自出马?”   “小事小事,还不都是玉树临风的沈信公子一句温柔话的事儿……”   沈河将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沈信,沈信一下子明白他此行的用意。于沈信而言,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媚儿为了娘家人使小性子罢了,只要他勾勾手指,这事也就办了。   “我说你怎么一上来就提起媚儿,原来有这档子事。凭咱们的交情,这事儿好说。”沈信轻描淡写地说着,“陆家少夫人的事我也知道一些,白家寨那都是没影的事,鬼才信!”   “谁说不是呢!所以,还要劳烦……”   沈河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听到女人的哭声。   “呦,金屋藏娇呢?”沈河打趣道。   “没有的事!”沈信无奈地叹声气,解释说:“有个远房亲戚,跟他那儿的哪家小姐私奔了,两个人在外面风流快活,把带出来的银子花了个精光,这不就到我这儿来蹭吃蹭住。小丫头片子模样看着挺文静,脾气却大得很,两个人天天吵天天闹,我家里的东西都被摔得差不多了。”   “那还留他们作甚,赶紧打发走得了。”   “我正犯愁这事儿呢。倒是想让他们赶紧走,可若给他们钱,他们花光了还会来找我。毕竟是亲戚,也不好撕破脸。”沈信皱着眉头,没辙。   门外争吵的声音越来越近,沈河顺势出门看看,到底是什么丫头这般厉害。没想到一开门就跟她撞了个满怀。这一撞不要紧,可把沈河下了一跳。   “静——胡静娴?”   那女子听了一愣,抹了眼泪,疑惑道:“你认识我?”   沈河定睛一看,眼前的女子与嘉树家的静娴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乍一看确如一人,可仔细瞧了,二人气质截然不同。扑面而来的娇生惯养气是嘉树家那位绝对没有的。   可是,她怎么也叫胡静娴?   沈河勾唇一笑,轻声道:“姑娘貌美,谁人不是一见如故?”   “静娴——静娴——我错了!”沈河话音刚落,只见一年轻男子匆忙跑来,死乞白赖地拉着方才的女子,一个劲儿地道歉。   “哼,错了也没用,我要回静湖,回家告诉我娘,就说是你把我骗出去的!”   “不行啊静娴,胡老爷一定会命人打死我的!”男子苦苦哀求,女子只道“死了活该”!   看着眼前的情景,再想想牢里那位,沈河越发觉得事情蹊跷。同样叫胡静娴,同样来自静湖,又有着极为相似的样貌,这两个人到底有怎样的关联? ☆、移情别恋   “哎呀,你们别闹了,没看见有客人在吗?”沈信气愤地说,继而不好意思地看向沈河,“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方才你说的事包在我身上,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有劳了。”沈河郑重一谢,转眼瞥向静娴。   “这位是沈河沈大公子。”沈信随即介绍。   静娴打量着沈河,想到刚刚与他撞了个满怀,心中莫名欢喜。“沈公子你好!”   沈河微微点头,打量着静娴身旁的男子,咋舌道:“瞧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却能得如此佳人,想必有什么妙法,可否与哥哥说说,让我也学学?”虽同宋公子说话,但沈河目光时不时瞅瞅静娴,言语间无不表达对她的赞美与好感。   “沈公子哪里话,我——我哪有什么——”宋公子吞吞吐吐,羞涩地低着头,“是她爱吃我爹做的糖糕,常来我家买,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自然而然……”   “你个没用的,说好了带我过好日子,结果呢?骗子!”静娴怒气未减,对自己的小情人一通臭骂。   “原来是这般缘分,真是令人羡慕!”沈河挑唇一笑,看向静娴,迷人的酒窝霎时醉得她不知所以,心里扑通扑通乱撞,胸闷得想大喘气,甚至还想手舞足蹈,却又压抑着不敢乱来。跟宋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慌乱得她一下子红了脸。   “你们忙,我还有事先走了。”沈河告辞,临走前回眸一笑,对宋公子和静娴道:“二位有空欢迎到我家来。”   “好!”宋公子敷衍地应着,静娴则认了真,毫不掩饰地问:“好是好,只是——不知沈大公子的家在哪里?”   沈河得意笑笑,略指了下沈信。“问他。他若不告诉你,就随便到街上打听一下沈家,都知道。”   “那好”,静娴娇媚一笑,柔声道:“回头一定拜访!”   “欢迎欢迎!”沈河轻笑,惹得静娴心里又一阵躁动。宋公子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果不其然,未过两日,静娴一人悄悄来到沈家“拜访”沈大公子。也不知怎地,这两日她总是睡不着,心心念念地想着沈河,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浅浅酒窝令人陶醉。再看看宋勇,除了会说几句酸不拉几的甜言蜜语,什么都不行,长得比沈河差十万八千里,家境更是没法跟沈河比。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想的,竟然跟他私奔!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跟他跑出来,又怎么会认识沈河呢?静娴这样想着,心里不由得发笑。人的缘分啊,有时就是那么错综复杂。   进了沈家大院,静娴不禁暗自感叹,原来沈大公子如此有钱,谁要是跟了他,岂不是能享一辈子富贵。论容貌论家世,她胡静娴也该配得上富贵人家少夫人的位子,再怎么也不该是卖糖糕家的无名媳妇。好在她跟宋勇在一起无名无分,如今若是反悔还有得机会……   “胡姑娘来了!”沈河摆出一副热情待客的模样,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静娴难掩欣喜,认定沈河对她颇有好感,微微低头,略带娇羞地说:“叫我静娴。”   “静娴姑娘怎么一个人来了,和你一起的宋公子呢?”沈河将静娴请到自己的见客厅,命人沏了最好的茶。   “他不来。”静娴不多解释,沈河亦没再追问,毕竟,这都不是重点。   二人眉来眼去半盏茶的工夫,硬是没人再开口。   静娴实在按捺不住,起身道:“今日唐突了,我先走了。”   “怎么刚来就要走?”沈河起身拦住,静娴转过身去,低声说:“沈公子似是不欢迎我,我自然要走。”   “怎会不欢迎!我若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惹得静娴姑娘不开心,可万万要告诉我。”   “没有。”静娴回到原本坐的位置,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只是,我来了那么久,公子都不同我说话。”   沈河笑笑,看着静娴的眼睛,轻声道:“姑娘貌美,让我一时忘了说话。”   静娴羞涩一笑,“公子怕是对别的姑娘也这般说吧。”   “不是不是,怎会!”沈河摆手否认,又道:“谁若得了姑娘芳心,定是前世修了几辈子的福。唉,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没有福分。真是羡慕那宋公子!”   “乱说,怎么没有!”静娴欲吐露情愫,又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反应激烈,只好先忍下来,哀声道:“宋勇待我不好。”   “净会说笑。他若待你不好,你怎会跟他在一起。”   静娴无奈长叹一声,皱起眉头,“跟他在一起才发现他待我不好。我正后悔……”   沈河笑而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静娴,看得她又红了脸。   “公子为何这样看我?”   “我在想——”沈河欲言又止。   “想什么?”   “在想静娴姑娘可有姐妹?”   “公子为什么有如此一问?”   “若有姐妹如你一般好看,可要带与我认识,我也算福分不浅。”   沈河这话倒惹了静娴不高兴。原来他不是喜欢她,而是如她一般的漂亮女子他都喜欢。这可不行!   静娴撇嘴轻哼,轻描淡写道:“原本有个姐姐——现在没了。”   “怎讲?”   “我姐姐十六岁就死了。”   沈河皱了皱眉,故作遗憾状,不再深问,心中已然有数。眼前这个名叫胡静娴的女子,若非冒充,便真的是静湖县胡家的二小姐,那么如此一来,嘉树家的胡静娴又是谁呢?胡静姝既然已死,却有两个长相相似的胡静娴,真是奇怪!   “莫不是传言中活不过十六岁的静湖县胡家大小姐,就是你的姐姐?”沈河进一步试探。   静娴想到自己家在静湖县算是名声好地位高的,若是此时认下,便可显示家世配得起沈河,于是应道:“正是!”   怎料沈河突然生气,拍桌而起,冲她大叫:“说谎!”   静娴吓了一跳,继而委屈,颤着声儿地说:“我没有!”   “据我所知,胡家大小姐的妹妹可是嫁给了我们沈麻县的陆家公子,怎会如你这般同那宋公子在一起?!”沈河厉声道。   “我,我,我——”,静娴被问得哑口无言,右手掐着左手的袖口,不知如何是好,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沈河,委屈的模样惹人心疼。   沈河原本只是想尽快弄清事情的真相,并无心招惹静娴的情愫,而今见她这般模样,竟不忍再逼问于她,索性道歉,叫她回去。   意识到自己怕是说漏了什么,静娴虽对沈河有万般不舍,也不敢过多停留,匆忙返回沈信家。 ☆、当面对质   在沈信的作用下,静姝很快被放了出来。   再见嘉树之时,二人默契地拥抱彼此,犹如劫后重生。   陆一骂骂咧咧,不给静姝好脸,大体意思是说:若不是静姝得罪了人,陆家便不会落到陆淑离手中。陆二则不多言语,毕竟在静姝的事情上,她的丈夫没起什么好作用,心虚便不作声。一向能说的陆三也不敢多话,陆老爷的死,一半是因为她说得太多。   陆家的氛围不如人意,静姝也懒得跟谁缓和,看三位姐姐的意思早晚要分家出去单过,怕是以后也来往不多,此时有什么情绪也随她们去吧。她最关心的还是嘉树。看起来他似乎一下子成熟了,又或者说深沉了许多。   二人回到房中。   嘉树给静姝倒了茶,递与她,轻轻道了声“你受苦了”。   静姝接过茶,浅尝一口。“谢谢!”   嘉树略笑笑,“客气什么!”   沉默。   又沉默。   直到静姝一句“你还好吗”,打破几近凝固的沉默。   “我——”嘉树叹了声气,“我不好。”   纵有千言万语,静姝只说出一声:“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嘉树埋怨自己无能,害得静姝遭受牢狱之灾;静姝则愧疚那晚与人争执,惹出一系列变故。   “算了,咱俩谁也别说对不起。事已至此,都让它过去吧。”静姝轻轻叹气,略微笑笑,握住嘉树的手,柔声说道:“以后,我们一起好好的,好吗?”   嘉树哽咽,握紧静姝的手,点点头。   此时,静姝心中已然放弃寻找,穿越的原因、红山娘娘抑或沈红。无益亦无意义。莫不如珍惜时光,也珍惜身边的人。   怎奈,越想平静越起波澜。   这日,听闻静姝出狱,沈河前去探望,恰逢杨柳眉在,原本想直说的话便不方便说。三人尴尬地干坐着。   成为陆家女主人的杨柳眉此时端着一副贵妇人的架势,喝着茶,偷瞄沈河两眼,举止之间无不透露着她的得意,尽显得偿所愿的满足。可她的一举一动沈河却没放在眼里。她看到沈河的目光停留在静姝身上,不禁皱起眉头,一向只注意她的沈河怎么当着她的面直溜溜地看向别的女人,而且是那个差点抢了她陆家女主人地位的女人。难不成沈河是在同情?   杨柳眉心生不悦,轻咳了两声。原本想引起沈河的注意,然而沈河竟然没有问她一声“是不是染了风寒”。倒是静姝关心地问她要不要加件衣服。   “不用了。见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我这身子是弱了些,不过,一点咳嗽不碍事的。”杨柳眉说完又咳了声,沈河依旧没往心里去,气得她脸色陡然变差。静姝以为她不舒服得很,便与她说:“堂嫂何不赶快回去歇着!虽说在这儿是坐着,但到底也是累人的。”本是关心的话,可在杨柳眉听来却是逐客令。   “也好,那我先走了。”杨柳眉故意提高声调,意在提醒沈河她欲离去,然而沈河只是平静地起身同她道别,那一句“慢走”不掺杂任何感情,甚至有些巴不得她快点离开的味道。   杨柳眉攥紧拳头,心头怒火烈燃。多年以来,沈河对她的感情她一清二楚。想当年,她在沈河与陆淑离之间虽说选择了陆淑离,但心中始终有沈河的位置。沈河又一直没有娶妻,她自知道其中有放不下她的缘故,亦或者没有别的女人能代替她在沈河心中的地位。而且,沈河暗地里总是偷看她两眼,时不时还流露出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关怀,令她得意又温暖。她享受着沈河对她的爱慕,也热爱沈河对她求而不得的那种不甘,这显得她魅力十足。而今她又得到陆家女主人的地位,可谓意气风发,偏偏这时,沈河却忽视她。谁曾想,妒火中烧的她竟将这笔账稀里糊涂地算到了静姝头上。   杨柳眉走后,沈河与静姝交谈起来。   “嘉树呢?”   “和堂哥出去了,帮堂哥——一起处理些事。你知道的,现在堂哥管事。”静姝略作解释,继而就自己得以重见天日,向沈河道谢。   “都是朋友,客气什么。”沈河笑着说。   静姝还是头一次见他笑中不带轻浮,虽说是笑,但语气甚是严肃。   “说来是我的错,应该我亲自上门道谢的,却让你跑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静姝谢完又表歉意。   “你看你,又客气。”沈河摇摇头,心里盘算着如何摊牌。   又是一阵寂静的沉默。   “这会儿你可闲着?”沈河思量完,突然问。   “无事。”   “方便同我去趟沈信家吗?”   毕竟真正起作用的是沈信,按说静姝该去感谢人家,可现在嘉树不在,她一个人去,好吗?静姝暗自嘀咕。   “是正事。你同我去一下。”沈河的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话中不像单纯去感谢那么简单。   静姝更是疑惑,稍作犹豫,问:“何事?”   “去见一个人。”   “谁?”   沈河直言:“胡静娴。”   静姝怔住,最终与沈河同去。   一路忐忑,料想沈河一定发现了她的秘密,可静姝不解:他怎么会见到静娴?静娴不是和人私奔了吗?怎么会在沈信家?偏偏那么巧,又是沈信帮助她出狱,若非如此,怕是沈河也不会知道她的事。想来又是造化弄人啊!   沈河带静姝到了沈信家。   见到静姝,沈信先是一愣,继而怔怔地看向沈河。   “叫你那俩远房亲戚出来,这事儿你别管,借你的地儿说会儿话,你先找别的地方玩儿去。”   沈信一头雾水,照沈河的话做了,出门之前沈河又嘱咐:“别说出去!”   向来见沈河嬉皮笑脸惯了,今儿这般严肃冷厉,倒是吓了沈信一跳,不敢多问,只得听他一回。   静娴听说沈河来了,小跑着赶来见他,没想到一见面就慌了神,盯着静姝,颤抖着道:“姐——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你问你呢!”静姝有种被人当面戳穿的愤怒,压抑着不想发作。抬头看看沈河,只见他紧蹙着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姐姐其实没死——”静娴欲解释,心里想着:事已至此,莫不如全说出来,她与静姝也好各归各位,她与沈河便也多一分希望。至于宋勇,缘尽于此,由他去吧。   “哎呀我的天,这是怎么了?这这这——你不是说不会被人发现吗?哎呀这可怎么办,完了完了!”宋勇姗姗来迟,见静姝在此,便料想代嫁之事已被揭穿,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瘫坐在地。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静娴气得直跺脚,顾不上那么多,拉起宋勇躲去别处说话。   良久,静姝叹了声气,对沈河道:“走吧。”   沈河没有拦她,跟她离开沈信家。二人一起去了林竹的茶馆,静姝将代嫁的事和盘托出,但隐瞒了自己穿越的事。   听完,沈河颇感震惊。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胡老爷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关起来,制造其已死的假象,只为迎合一个“酒鬼”的“预言”。   沈河忍不住同情静姝,也同情嘉树,毕竟嘉树因为“静姝的死”一度被吓得不轻,而且,当年年少无知的沈河也曾跟着陆家的女儿们一起戏弄嘉树。   唉,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你打算怎么办?”沈河问向静姝。他亦将静娴同宋勇私奔、花光银两投奔沈信的事告诉了静姝。   静姝叹声气,无奈一笑,道:“事已至此,没必要再瞒什么了。只是,你可不可以先帮我保密?我想找机会亲自跟嘉树说。”   沈河表示同意。   不多时,二人一同离开竹林茶馆,可偏偏被生气出门散心的杨柳眉隔远看见。   于是,杨柳眉的账簿上又给静姝添了一笔。 ☆、拆穿谎言   夜里,杨柳眉辗转反侧,越想越生气。难道沈河就这样放弃她了?   陆淑离并没有察觉到杨柳眉的异样。他的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不知该如何同杨柳眉开口。   二人背对背躺在床上,各怀心思,各自忧愁。   另一边,静娴又跟宋勇吵起来,说白了就是不想跟他好了。   宋勇垂头丧气,虽愤恨、懊恼,却也无可奈何。报复什么的不是他会做的事,如今,他只剩叹气的份,谁让他无财无能……像静娴这般娇生惯养的小姐,私奔岂是长久之计,起初不过图个新鲜刺激,后来便受不了奔波不定、为吃喝发愁的生活。   宋勇原本想着投奔沈信可稍得安定,顺带缓和他们之间愈发紧张的关系,岂料却彻底失去了静娴。   静娴对沈河一见钟情,沉迷于他俊朗的容颜,痴醉于他丰厚的身家,一发不可收,暗自决心要嫁给沈河,甚至自信地认为沈河一定会娶她。   次日,静娴只身前往沈家,想跟沈河解释昨日的事。   可沈河却对她突然冷淡,没聊几句就打发她回去。   “你和你姐姐的事情,你姐姐已经跟我说清楚了。你若无别的事,就请回吧。”   静娴哪受得了如此冷遇,忍不住哭了起来。“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那你想怎样?”   “我——”静娴抽泣着,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你总这样跑出来会给你姐姐惹麻烦的。”   “你关心她?她都已经嫁人了!”   沈河愣了愣,不解静娴是何意。   “我,我不想跟宋勇好了。”静娴哭红了脸,泪眼汪汪地看着沈河,目光中的热烈与倾慕毫不掩饰,沈河一下子懂了。   “唉!”若是别的女子这般示好,沈河定要跟她周旋一番,暧昧几日;然而,静娴与静姝的关系以及他与嘉树的关系,使得他不可如此乱来。况且,他对静娴本就无意。   “你先回去,等你姐姐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可是——”   “别可是了,回去吧!一会儿我还有事,回头再说!”   沈河态度坚决,静娴只得无果而返。   岂料,杨柳眉按捺不住想找沈河聊聊,恰巧在沈家后门口跟静娴打了个照面。静娴不认识杨柳眉,掩面哭着匆匆离去。杨柳眉乍一看以为是静姝从沈家出来,竟连招呼都不敢跟她打,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个沈河,说什么一生一世,这才几年就忘了!   杨柳眉气不打一处来,见到沈河,却又故作柔态,虽心里波涛翻滚,面上却装作是寻常老友叙旧。   因为静娴的事情,沈河心里犯愁,此刻无心与杨柳眉多言,见她独自前来,便道:“你怎么有空过来,淑离呢?”   “他事情多,忙去了。”   “你不忙吗?”   冷言冷语,连茶都没让人端上,显然不想让她多留,杨柳眉忍着怒火,不紧不慢地叹口气,缓缓说道:“原本有的忙,眼下就快没的忙了。”   “怎讲?”   “本来还想跟你报报辛苦,说说这管家的难处——”杨柳眉话说一半,叹了声气。   “到底怎么了?”沈河终难掩关心之意。   “还不是淑离又气我。我真是后悔——”杨柳眉故意不说下去,看向沈河的眼睛,眼神柔中带怨,怨中又带娇羞,看得沈河心里一阵翻腾,不自觉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辜负了你!”杨柳眉突然改了语气,话中不乏玩笑的意思。   沈河听了虽有一万个开心,但也不敢当真,继续打趣道:“可不能这样说。你这样说,就不怕我的心——死灰复燃——孤男寡女,把持不住对你做点什么!”   “你惯会胡说八道!”见沈河又似从前,杨柳眉稍感安心。   “你也惯会撩拨我心。”沈河笑笑。   “咱们俩很久很久没像现在这样说话了。”   “还不怪你嫁给了淑离。”沈河的手指敲着桌子,微垂着脑袋,感叹说:“谁让淑离也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   “他哪有你喜欢我。”杨柳眉说完又后悔,见沈河听了无反应,转而又道:“他明明可以就此掌管整个陆家,昨夜却突然告诉我他想把权力还给嘉树,还说要搬去别处,你说气不气人!”   “他确实不懂你心”,沈河冷笑,接着道:“可我虽懂你心,却同样给不了你想要的。”   “不怪你,怪我——”杨柳眉顿了顿,道:“怪我不给你机会。”   若是从前,杨柳眉说出这样的话,沈河怕是要冲过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开心地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令杨柳眉没想到的是,此刻,他竟无动于衷,甚至下了一道逐客令。   “都过去了。你我现在这样挺好的,都挺好的。没什么事你还是回去吧。”   “你这是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杨柳眉忍不住湿了眼眶,哽咽着道出一句:“你变了!”   “你什么意思?”   撂下一句“我没什么意思!”杨柳眉愤而离去。   回到家中,无处撒气的她径直奔向了静姝的房间。   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   静姝怔住,回过神来,一巴掌还回去。   “你敢打我!”杨柳眉疯了似地抓住静姝,叫嚣着:“让你出去勾引男人,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你疯了啊!”静姝试图挣开,却被杨柳眉一把推倒在地。   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的下人听到动静,赶忙跑去告诉淑离和嘉树。   二人匆忙赶到,只见静姝和杨柳眉已打成一团。   ……   待稍微冷静些,杨柳眉将她看到静姝与沈河“私会”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静姝听了不禁冷笑,不客气地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激动什么?至于一上来就打我吗?你气个什么劲?!”   “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自然是气你丢人,气你让陆家蒙羞!”杨柳眉亦不退让。   “笑话!你还真把自己当副牌出了。”静姝哭笑不得。她一向不喜欢杨柳眉,但没想到她竟如此厚颜。   “你什么意思?”   “好了,都别吵了!”陆淑离喝止杨柳眉,继而派人去找沈河过来。   嘉树则在一边等着静姝解释。   静姝见事已至此,只好将静娴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不是胡静娴”,她停住,注意着嘉树的表情,良久才道:“我是胡静姝……”   这一说不要紧,嘉树差点没背过气去,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直到沈河把静娴和宋勇领了来,将整件事说了个清楚,他才不得不信。   杨柳眉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   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儿!   众人无不在心中感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几番折腾,闹剧终于结束。   回到房中,嘉树一言不发,坐在桌旁,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静姝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毕竟是她骗了嘉树。即使是现在将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她依旧对嘉树有所隐瞒。   穿越之事,到底是无法说的。   天色渐暗,又是一天过去。   夜半时分,静姝先开了口。“夜深了,早点休息吧。”声音微颤,甚至不敢大喘气,嘉树的样子让她有些无措。   半晌,嘉树只平静地说出两个字:“骗子!”   “我——”静姝无言以对。沉默良久,道了声“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   “不要说。”   静姝长叹一声,笑道:“怕是缘分吧,兜兜转转还是你跟我,嘉树跟静姝……”   是吧,大概是绕不过的缘分。   嘉树没有回应。   寂静沉默的夜漫长而令人忐忑。   也许他会赶她走吧。也许他永远不会原谅她。也许他会像沈河一样,从此以后,纵情风月之地。   静姝设想了很多很多,也有偷偷哭泣,也有无声哀叹。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次日,嘉树竟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如往常地对她微笑,与她说话。   他一向温善,心地宽容。就当无事,便是他对此事的态度与处理方式。静姝了然,便顺了他,虽心有愧疚,但也得轻松。   原本事情愈演愈烈,到达顶峰几近爆炸的时刻,人人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收场,嘉树却以最不动声色的方式将问题绕过。谁说不是,逃避和搁置有时何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是,这办法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更哭笑不得的是静娴竟然对沈河还不死心,死乞白赖地跑来找静姝“帮忙”。   静姝哪有闲心理她,打发她走,她便自个儿跑去找沈河。一来二去,宋勇气得独自回了静湖。如此一来,静娴不方便再在沈信家住着,只好赖进了陆家。   尽管嘉树不再追究代嫁的事情,可静姝心里并不好过。他越是不在意,反而她越觉得过意不去。有时想逃,避而不见便不会尴尬,可又无处可逃。嘉树自己绕开问题,可不容别人也逃避,到底还是要有人面对,至于谁该面对,作为事情的始作俑者之一,静姝自然是跑不了的。至少这段时间,她得做个贤良女子。   于是——   “嘉树,晚上想吃什么?”   “手擀面。”   “好,我去跟厨房说。”   “不,要吃你做的。”   “行,我做!”   时间一长,就——   “陆嘉树,你不要太过分!”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鸡蛋面要把蛋打散,每根面都要沾着蛋……”   “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哪根面没有沾着蛋?”   嘉树在碗里翻来翻去,发现静姝长了本事也长了心眼,这碗里看似一坨,其实只有一根面条。   于是嘉树当着静姝的面动动筷子,将面夹断……   “你!”静姝隐忍不发,想了想,道:“陆嘉树,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嘉树不予理睬。   “那我当你默认不喜欢我了。既然如此,你何不写上一纸休书,从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嘉树不紧不慢地吃着面,突然淡然一笑:“想得美!” ☆、结局   若无静娴,事情本该再无波澜。   然而——   静姝多次劝静娴回家,可她就是不肯。不仅住在陆家不走,而且三天两头跑去沈家找沈河。不管旁人风言风语传得多么难听,她都事不关己似的乐此不疲。   静姝实在没辙,无奈求助林竹。林竹听了事情的始末,皱眉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你不帮我,就不怕工资扣没吗?”   “你不用吓唬我,我才不怕!”林竹洋洋得意地环视着自己的茶馆,“你看看,生意多好啊!你觉得我还差那点儿工资吗?”   “你!真不靠谱!”静姝嚷嚷着要投诉,可并不知道任何投诉方式。林竹指望不上,她只能由得静娴任性。谁叫那丫头软硬不吃,总不能把她捆了打包寄回静湖去。   唉!   另一边,沈河更是犯愁。眼下情形,就算他即刻娶妻,怕是也难以阻止静娴的纠缠。   静娴也不解自己的疯狂。原本看重财物与地位的她,面对沈河的拒绝与冷漠,心中竟无半点打退堂鼓的意思,甚至觉得哪怕没有名分也要夺了沈河的心。她不明白,明明刚开始沈河对她很有好感,为何此时又将她拒之千里。   杨柳眉对此更是万分不爽。若单纯只是静娴一厢情愿对沈河求而不得,她大概会躲在一边暗暗看静娴笑话,可偏偏沈河显得为此甚是苦恼。   以杨柳眉对沈河的了解,如果换做别的女人对他这样纠缠,他定会逢场作戏般地同她玩玩,而今他对静娴却在认真拒绝,唯恐轻浮之举伤了她似的。   如此,在杨柳眉看来,沈河怕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心思在静娴身上。她万万容不得,一丝一毫都不可。沈河的心只能完完整整属于她一个人,哪怕她是别人的妻。   于是,杨柳眉明里暗里地给静姝递话,要她赶紧让自己妹妹回家。   上次甩巴掌的事静姝犹记在心,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又怎会听她的话。   既然杨柳眉不想让静娴继续住在陆家,那干脆撮合静娴和沈河在一起,大家也都落个清净。   静姝遂将这事说明,沈河竟然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答应,只说再考虑考虑。   如此倒更令杨柳眉着急了。她迫切想知道沈河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悄悄约了他在河边的僻静处见面。   许多年前,他们常在此嬉戏,如今柳色青青,人却是留不住。   树荫下,沈河眯着眼睛,抬头看着被枝叶割裂的破碎天空,轻声道:“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好久不见你了。”杨柳眉话不直说,故作感叹。“真怀念从前的时候!”   “你是不是糊涂了?前几日刚刚见过。”沈河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我度日如年!”杨柳眉一脸认真。   “哦?”沈河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道:“怕是陆家杂事太多,你厌烦了?”   “是!厌烦至极!尤其是那个胡静娴,看到她就讨厌!”   “她——确实不怎么招人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   “我为什么不能娶她?”   “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她!”   “我喜欢你就可以娶你吗?”   杨柳眉一时无言,她看着沈河的眼睛,心里阵阵慌乱,良久才低声道出:“我,我已经嫁人了。”   “那我为何不能娶妻呢?”   “以前你为何不娶,为何偏偏现在要娶?你是故意气我吗?还是——”杨柳眉犹豫着,终把最想问的话问出口:“还是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怎么没有意义?”杨柳眉突然抱住沈河,哽咽着,倾诉着。“我心里是有你的,一直都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当年就选了淑离,我不知道。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我后悔了,我不爱他,他也不曾真正的爱我,他从来不像你……”   沈河不由得叹了声气,缓缓将杨柳眉推开,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什么都没说,又忽然将她抱住。   怕是心里悔恨。当初为何不争取到底,为何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嫁给自己的好兄弟?原以为的成全,如今看来,竟是孽缘。他们过得并不好,或者说,是她过得并不好。   骄阳似火,将激情燃烧。   杨树下,悔恨的两人互诉衷肠,继而吻得缠绵,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静娴的脸上挂起惊讶与愤怒。   难过,悲伤,彻骨之痛。静娴没有上前将两人扯开,而是悄悄返回了陆家。她原本是去给沈河送点心,不巧在街上看到他独自往河边方向走去,神色还有些慌张。于是她远远跟着,想看看沈河究竟要去做什么,没想到却看到方才那一幕。   真是不要脸!静娴在心里暗暗咒骂杨柳眉。   她决定将此事宣扬出去,让杨柳眉无法做人。   静姝和嘉树听静娴讲了自己所见之事,惊讶之余告诫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静娴偏偏不肯,还扬言说她不怕与杨柳眉对质,非得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话偏偏让陆淑离听到。   他匆匆奔向河边,河边早已无人。   百感交集的陆淑离再回到家中,发现杨柳眉与胡静娴正吵得不可开交。   “你血口喷人!胡编乱造!”   “我看得真真切切!你不要脸,勾引沈河!”   “你才不要脸!为了贴上沈河,什么手段不使,偏偏要污蔑于我,你说你居心何在?莫不是受你姐姐指使,目的是要夺我陆家掌事之权?!”   “胡说八道!”   ……   杨柳眉死活不认,陆淑离也无意深究。   直到沈河与静娴的事情彻底黄了,愤怒的静娴再一次将矛头指向杨柳眉。   陆家的战火愈演愈烈,陆淑离决定不再逃避,抑或说是另一种方式的彻底逃避。   那一日,他约了沈河喝酒。   “这酒的味道变了,不似从前。”陆淑离一饮而尽,黯然感叹。   沈河知道话中深意,也早已听闻静娴看到他与杨柳眉在河边私会的事情。他抿了口酒,说:“酒是变了,人可未必就变了。”   “是吗?是呀——”陆淑离冷笑,又饮一杯,道:“你对柳眉就没变。”   “变没变她都早已是你的人!”   “你承认了?!”突然,陆淑离摔杯而起,“胡静娴说的是真的,是不是?”   沈河缓缓起身。他看着陆淑离,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慌张亦没有丝毫愧疚,那种冷厉甚至有种恨与敌意。“是!”他说。   后退,冷笑。陆淑离瘫倒在地,又踉跄爬起。失意,绝望。他将所有的情绪集在拳上挥向了沈河。   不让。忍了那么多年,沈河的悔与恨不比谁少。一拳回过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为什么!沈河,你为什么那么对我?!”陆淑离嘶吼着。分不清是因为杨柳眉不爱他,还是因为沈河欺瞒他,总之,他愤怒,他懊恼,他想打一架!   “因为你得到了她却没有让她快乐!”沈河咆哮着。“我恨你!恨你夺走她!恨你让她流泪!”   “是她当年说不喜欢你,是她说她想和我在一起。怎么就成了我夺走她?”   “我不管!”   两个醉了的人,你一拳我一脚,你掀桌子我摔板凳,试图将所有复杂的情感宣泄一空。   顷刻,血泪模糊。   良久,悔恨已晚。   陆淑离死了。沈河打死了他。   原本只是想和沈河一醉解万仇。酒醒之后,哪怕柳眉要离开他投向沈河,他都不会阻止。陆淑离没有想到,酒喝完了,他这一生也完了。   沈河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要了淑离的命。他料想的了结,虽不似小时候打一架再和好,但至少该是:将过去积累的怨恨释放之后,只剩愧疚的他彻底从淑离与柳眉的生活中消失。   谁都没有想到,陆淑离就那么死了。   当官府的人将沈河带走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有的事没的后悔。   听到陆淑离的死讯,嘉树、静姝、静娴还有杨柳眉,所有人都傻了眼。   更傻眼的是,在后来的审问中,沈河竟当堂承认自己故意杀人。   “是!我就是想杀了他!他约我喝酒,我就想好了要杀他!我故意激怒他,然后我们打了起来。”沈河冷笑着,似从前那般玩世不恭,道:“我知道,他也就打着玩玩,可我不是,我就是想趁机打死他!他根本没有想到我会下狠手……”   纵使沈家倾尽人力财力,亦敌不过沈河一心求死。   秋意渐浓,菜市口的刽子手早已磨好了刀。   令下刀起,刀落人死。   “啊——”   执意要去送沈河最后一程的静娴,提着点心盒子冲破人墙,到底是没赶上,也巧了正赶上。没赶上的是让沈河吃一口她最爱吃的糖糕,正赶上的是她看到沈河人头落地的一幕。   “啊”的一声是静娴说的最后一句话。   郎中说她受了太大的刺激,怕是以后都不肯开口说话了。   静娴哑了。   “哑巴是知道天上秘密的凡人”,她大概是突然得知了什么秘密吧。   秘密?呵,没有的事!   一下子成了寡妇的杨柳眉很快离开了陆家。听说她又找了户人家,嫁去别的地方了。“沈河大概是去地下找淑离道歉了。”这是她离开沈麻县时突然说的话。   秋深了,冬亦近了。不久,陆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深受打击的静娴不止哑了,还变得精神恍惚,静姝和嘉树决定送她回静湖,趁着隆冬未至。   胡老爷的眼睛越发不好,脑子也跟着不灵光了。那日,他拉着静姝和嘉树开心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看着静姝说:“静娴回来看家喽,静娴回来了。”而当静姝把静娴拉到他面前时,他却大喊:“哎呀,这这这——这‘死了的静姝’怎么跑出来了,该死的怎么不看好了,快关回去!关回去别让人看见!”   静娴的娘见静娴变成如今这般,不禁抱着她嚎啕大哭,悔不当初。   静姝看到眼前情景,亦是慨叹万分。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回沈麻县的路上,静姝问嘉树:“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有神吗?”   嘉树先是叹了声气,继而道:“有吧!”   “为什么?”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听说胡静姝死了,结果我二十五岁时候娶的人还是那个胡静姝,你说——能没有鬼吗?”   “陆嘉树!你什么意思!”   嘉树得意地瞥眼静姝,轻声冲她道:“骗子。”   “不准再说我是骗子!我告诉你——”静姝指了指天,悄悄说:“我可是上面有人的哦。”   红山之北,草木浓密,人迹罕至。一口隐秘的老井旁,林竹突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井下传来一缕幽怨的男声:“你下来那么久才来看我,真不够意思!带酒了吗?”   “你还有脸抱怨我!”林竹不紧不慢地打开坛子盖,将一坛老酒缓缓倒入井中,“我算是被你坑惨了!真是躺着都中枪!”   “怎么能怪我?我也很惨的好不好,被封在黑井之中,可真应了我的名字——井玄。这酒真不错,接着倒啊!”   “没了。少喝点儿吧。若不是你酒后泄秘,怎会落得这步田地!”长长一声哀叹,林竹继续说:“话说回来,不管怎么都得怨你!当年要不是你脚踩两只船,沈红和白双双能打起来吗?她们要是不打起来,双双能被逼到躲回白家寨吗?她要是不回白家寨,后来能修炼成‘移时换空’之法吗?她要是不移时换空,沈红能杀错人吗?沈红若是没杀错人……我至于被派下来‘伺候’胡静姝和她的小情郎吗?”   “阿嚏!”静姝打了个喷嚏,缩缩身子靠进嘉树怀里,想了想道:“我怎么总觉得咱们以后的日子一片大好呢!” ☆、番外   (一)沈红篇   原本是红山上的一块石头,吸日月山川之精华生出灵魂,经千百年修行化身成人。   人,只是起点。   神,才是心之所向。   人与神之间,隔着万万件好事。   正式成为红山山神之前,沈红要尽可能造福沈麻县百姓,为他们实现善良的心愿。   好事做得越来越多,红山娘娘的名声随之散播开来。沈麻县人为她建了庙,信她、敬她。   直到有一天,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来到庙里。跪拜,许愿,开始闲聊——   “陆淑离,你许了什么愿?”   “我猜啊,淑离一定想娶个漂亮媳妇!”   陆淑离摇了摇头,毫不掩饰地道:“我若娶妻,就娶这世上最有能耐的女人。”   “不得了!那敢问怎样的女子才算得上最有能耐?”   陆淑离想了想,一脸认真地看着沈红的石像,说:“红山娘娘这般女子便是最有能耐的女人!”   ……   沈红听到,摇头一笑。“好小子,还想娶我!”   “我看这小子有前途,起码胆量大,有野心。敢打你的主意!”殷良从旁笑呵呵道。   “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我这不是快到考察期了嘛,得上去考核。我这一走吧——我那个徒弟办事我真是不放心——所以就想请你过去帮我看着点儿。”   “不去!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沈红咬了一口苹果,拒绝道。   “忙?你忙着吃呀,还是忙着帮那小子实现心愿呀?”殷良笑着嘲讽道。   “有什么好笑的!”沈红这样说着,自己却忍不住笑,又道:“那小子命可长着哩,谁若是嫁给他,至少不会变成寡妇。”   “那正好呀,你去我那里帮他牵个姻缘,省得他惦记你!”殷良趁机道。“再说了,我也算是沈麻县的一份子,帮我是你职责所在。”   “你又不是沈麻县人!”   “可至少,沈麻县的姻缘都归我管啊!我好歹也——”殷良正欲长篇大论,沈红忙阻止,道:“好了好了,真烦!我去,我去还不行嘛!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可只是去帮你看着你的小徒弟,我可不会给别人牵姻缘!”   “行,行!”   ……   姻缘庙。杨柳眉和几个小姐妹正在求姻缘。   沈红见她生得好看,又知书达理,正琢磨给她牵个良人。可不知怎地,原本有说有笑的几个姑娘突然就吵了起来。顷刻间,杨柳眉尽显厉害本性,着实让沈红吃了一惊。   “想不到脾气那么大哩!够有能耐的!”   “这般女子,谁娶谁倒霉!”殷良的小徒弟不禁感叹。“依我看,得给她找个更凶的,好好管管她!”   “平时殷良就是这么教你的啊?”   “师父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小徒弟一本正经地道。   “有道理。既然如此——”沈红想起陆淑离,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那就让她去给那小子磨磨野心吧!”   一根红线牵两头,你一头,我一头,陆淑离和杨柳眉的孽缘就算是定了。   ……   话说,沈红除了帮沈麻县人实现心愿,还肩负着监视白家寨的使命。   有一年,出自白家寨的巫女白双双,使用灵魂分割术和移时换空术将现代胡静姝的灵魂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古代将死的胡静姝,一半留给现代胡静姝。   那一年,两个胡静姝都正好十六岁。   由于沈红的疏忽,此事十二年后才被发现。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沈红冒着危险亲赴自己势力范围以外的静湖县,试图杀死已被胡老爷关了十二年的胡静姝。如此,命早已该绝的古代胡静姝死,另一边被分割了灵魂的胡静姝得以灵魂归位。   然而,白双双却从中作梗。在沈红捅向古代胡静姝的一刹那,她实施了瞬间移时换空术,导致沈红最终捅死了现代胡静姝,更导致现代胡静姝彻底穿越。   这一切沈红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在红山娘娘庙后的竹屋里,她见到活生生的胡静姝,一下子慌了。   后来事情闹大了,上边知道后,沈红遭到了严厉处罚。她的成神之路也就此终结。   据说,她在上边坐了几百年牢,最终还被扔到了凡间……   (二)白家寨篇   静湖县胡家老爷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姓白的女子,二人成亲后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静姝。   传言胡静姝活不过十六岁。   果真,胡静姝十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奄奄一息。   白氏救女心切,只身前往老家白家寨,求助寨主白双双。   “你既已离开我白家寨,还嫁入普通人家,便不再是我白家寨人,我不会帮你的,你走吧!”白双双拒绝道。   “寨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她才只有十六岁!”白氏哭泣着。   “不行!”白双双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亦无能为力。你知道的,多年前我与沈红一战,败了。这么多年她一直盯着我们,我不能冒险使用灵魂分割术。”   “灵魂分割术在这里不能用,但可以去别处用啊,寨主,求求你,用移时换空之术为我女儿从别处寻一魂魄!”白氏坚持。她原本是白家寨里被寄予厚望的巫女,对白家寨的各种巫术知悉颇多,但后来为了爱情脱离白家寨,最终没能修成一二。“只要找到与我女儿同名同八字同年龄的人,使用灵魂分割术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是这样没错,但对我而言将损耗大量功力,我为何要那么做?”白双双不肯。   白氏止住眼泪,严肃地说:“寨主可曾听过咒术秘籍?”   “嗯。那原本是我白家寨至宝,但已遗失多年。”   “没错!”白氏深吸一口气,道:“咒术秘籍在我这里。”   白双双闻言惊讶不已。   “我虽生在白家寨,可未修成任何巫术。不会巫术便用不了咒术秘籍,它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本旧书。但对寨主来说就不是了。只要寨主肯救我的女儿,我便将咒术秘籍还给白家寨。”白氏道。   如此,白双双便使用灵魂分割术和移时换空术将现代胡静姝的灵魂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古代将死的胡静姝,一半留给现代胡静姝。   由于灵魂分割术的使用一定要以人的性命为代价,为此白氏一命换一命,以自己的死换了古代静姝的苟延残喘。   十二年后,白双双再次施术致使沈红杀错人。   事情再无扭转之可能。   后来,沈红被罚。   咒术秘籍反噬白家寨,白氏后人遭到诅咒:每用一次咒术都将导致折寿。白家寨自此没落。   (三)井玄篇   原是一阵风,从红山吹到白家寨,又从白家寨吹到红山。偷过沈红庙里的香火,也受过白家寨的巫术。   月黑风高夜,这阵风就在一口深井旁化成了一个男人。   人,只是起点。   欲往高处走的井玄先是想到了白家寨的巫术,于是他前往白家寨拜师。然而,白家寨有规矩:巫术只传白氏一族,而且传女不传男,不会教给外人。   巫术没学成,井玄拐了巫女白双双离开白家寨。   二人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   但是,井玄的理想不只是爱情。   他想成神。   于是他带着白双双一起去了红山,帮沈红为沈麻县人实现愿望。   由于井玄一心痴迷成神,时常向沈红请教修炼之法,一来二去便对沈红产生了特别的情愫。白双双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知不觉她与井玄渐行渐远。后来,为报复沈红,白双双在沈麻县大肆使用灵魂分割术,害死很多人。沈红因此与白双双大战一场。白双双败了,独自回到白家寨。   井玄成神无望,沈红亦从未对他有意,他只好离开红山,四处游荡,利用所学的二三“神术”在所经之处帮人“看事儿”,得了钱财便去买酒喝。一次醉酒后,他将胡静姝活不过十六岁的事泄露,最终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   沈红在自以为成功杀掉本不该活着的胡静姝后,找到井玄并将他封在了红山之北的黑井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感谢收藏!感谢支持! 未来的日子里,等你一起再续前缘哦! 沈红和陆淑离的缘分才刚刚开始→《我的男朋友是只帅鬼》 白家寨后人悲惨生活的一角→《总有坏人想杀我》 更多欢乐的妖妖鬼鬼请看→《小妖遇见鬼》 愿你笑容常伴,快乐永远! ——藿香不香 2017年12月23日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